第019章 互述，何以为我
‘读心？情绪膨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星岚忽然想到；
PRTS系统明明限制了[文明的存续]，且特蕾西娅也只看到了他想展示的内容…至于现如今眼前盯着自己的坏笑的特蕾西娅，
那…大抵是凭借她数百年的生活阅历，
以及在对人使用情绪探查后留意对方表情的实践中积累出的经验。
这一刻苏星岚再次确认，特蕾西娅从不是刻意孤行的倔女孩…身负种族甚至文明生存重压的她，怎会剑走偏锋，仅靠自己魔王的权柄？
“看您表情，真的被猜到了吗？我刚刚还不太确认呢。”
“您有些懊悔呢…先生；很抱歉，我终究是巴别塔的议长，萨卡兹的魔王…我没办法不谨慎。”
特蕾西娅轻快地迈着步子，侧身靠在苏星岚身旁，与他一同感受着身后冰凉的玻璃：“呐，作为奖励，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拯救’我吗？”
“我…我不确定。”苏星岚脑子又乱作一团，
但他总是要对右手边的魔王予以回复。
“是因为您的失忆？”特蕾西娅静静望着前方，他跟苏星岚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甲板上，遍地的电缆时不时发出久未检修导致的滋滋声。
“那杀意的原因…让我猜猜？”她轻轻拉着苏星岚的手腕，将他从冰冷的玻璃上剥离。
苏星岚被拽到两米外的墙板后，昏暗的环境让他稍感安心。
“因为想要尽早结束萨卡兹的内战，让‘结果’代替‘无用的牺牲’吗？”她倚靠在廊道的另一侧，让自己的整个身形足够被苏星岚的目光装下。
“不…我想是出于…理性。”苏星岚又将凝胶糊在了额头上。
他像是棋局后心服口服的败者，
他望向眼前的少女、魔王、特蕾西娅；原作中的剧情反而成了苏星岚看人不全面的枷锁，表情和眼神的管理成了自己失误的原因，被对方的行为调动心神则是败北的关键。
特蕾西娅在这节课教会了他这三点。
“…理性？”特蕾西娅朝前走了一步，
她确认苏星岚并未因自己的靠近而害怕后才开口说道：“您指的是如今大部分萨卡兹心中那化为实质的怒火，与我期望的未来相比，是实虚般的隔阂吗？”
“不…你看到过，特蕾西娅，不论你是否相信，那是我目前唯一的记忆，来自未来的录像。”苏星岚将“为什么”甩出脑袋，现在他应该聚焦于“怎么做”，或者“说”。
“我一直消化着那份未来的录像，”
“那位博士…那神秘的兜帽男，他原本在谋取一个不用杀死你的未来…但他为什么选择这样做？我想是理性。”或许是实践出真知，苏星岚感觉自己这句话的语气恰到好处，他再次进入了编造者的佳境：
“他知晓你的夙愿，认同你的道路，但还是去找了你的兄长…凭他未来将展示出来的超绝指挥能力，我绝不相信他意识不到‘只能杀你’这一必然性；而更尊重你、理解你的兄长，也知晓你若不死则绝不可能成功这点。”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杀你，或杀死巴别塔所有人。”
“…是的。”特蕾西娅点了点头，朝苏星岚更进一步：“我置身处地的想了多遍，哪怕我真的解散巴别塔，那些追随我的人也不会停下，因为理想被继承了…这倒是像凯尔希曾说过‘电车难题’…啊抱歉，您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嗯…我整理一下，”
“您的意思是，您更相信特雷西斯将行之事会利于您心中的目标，为了达成您的目标，杀死我加速这一过程显得十分理智？”
“您的目标，是那…源石的扩张吗？”
特蕾西娅感到低沉的情绪；
她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散出来的…她不否定源石的扩张可能是解决这片大地终极威胁的方式，但源石亦生长在肉体之上，萨卡兹们的哀嚎还在她脑中回响…难道他们就该死去？
追逐理想，就是错误？
知道人生终将走向死亡，就要被死亡逼疯吗？特蕾西娅从不认为这是对的。
下雨天可能被水淋到感冒死掉，出门可能被歹徒劫走…就算哥伦比亚那种科技工业大国，出门也可能被车撞飞，那么…就因为这些原因，人类就要出于所谓的“理性”，将自己锁死，等待死亡降临吗？
她看向苏星岚，后者似在沉默。
特蕾西娅回想起今年秋天，
那时，博士已经被凯尔希从罗德岛号的沉眠石棺中唤醒，且经历了一年的“泰拉巡游”；
博士带回来了种族为“卡特斯”的可怜孩子，那长长的兔耳让人想要抚摸，这名叫“阿米娅”的孩子这么小就患上了矿石病，听说博士是为了治疗她的病情，才中断了本该去往炎国的调研。
但博士所做也令特蕾西娅确认，
博士是值得相信的。
这并非是因为凯尔希的担保，而是特蕾西娅亲眼在博士身上看到了他对这片大地的热爱，对如今生灵的担忧…这位向大地播撒源石的凶手，正因被矿石病折磨的孩子露出担忧。
于是，
她在博士面前，将源石晶簇扭转成了花圃。
特蕾西娅向这位前文明的“神明”、“凶手”，以及她当时眼中的“希望”，展示了自己，或者说巴别塔对源石的研究成果。
那并非是将源石变成了花儿，而是[来自源石之中的信息，来自内化宇宙的反转]…这句话还是出自博士之口。
她告诉了博士，无需他独自“还债”；
也不要小看她这历史浅薄的魔王，小瞧这年幼的大地——泰拉仍有变数和希望。
但她不知道就是这小小的举动，让博士不得不思考、不抉择…如果任由巴别塔发展下去，“源石”是否会被泰拉全部翻转、改写？博士可以尽力帮助这片大地现存的生灵过得更好，但如今自己同胞跨越万年的努力和希望，正受到最基本层面的挑战。
但特蕾西娅没有意识到，她也不知道苏星岚知晓此事。
想到这的特蕾西娅再次聚焦瞳孔看向苏星岚，后者似是发现了自己的“走神”，但也并未打断。
‘是啊，这是之前的事，苏星岚的未来记录里没有呀。’
特蕾西娅对苏星岚回以微笑。
‘源石在这片大地上生长，它们吃掉的物质变成了信息，储存在了源石里…但它们吃人的时候太文雅了，太痛苦了…饶是最强大的萨卡兹亦会被痛醒；而且急性的矿石病夺走了许多本该杰出之人的生命。’
“苏星岚先生，能问您个问题吗？”
特蕾西娅忽地发声，她想知道眼前之人是否会有跟自己类似的想法：“如果有一种方式，可以把人从过去到现在的全部…我指的是记忆、身体形状、思想，全部‘封存’，就像梦一样，但也会保留感觉、情绪…而且那比梦稳定，就那样的存在着，超脱时间的存在着…”
她在苏星岚同意前就问出了这个问题…说到底这种问题只能说与博士和凯尔希听；
但博士是上个文明的“老古董”啦，
‘凯尔希还是他的猫…嘿嘿。’特蕾西娅向苏星岚投去期望的目光：“如果人类以这样的形式实现永生和永存，您觉得美好吗？”
“这…”苏星岚眉头皱起。
特蕾西娅说的不就是源石的[内化宇宙]吗？这个概念估计整个泰拉知晓的也不超过十人；
源石是能源、工业材料、疾病之源——大多数人是如此看待的。
永存？呵呵…人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会有创新、有灵感、有奇迹…变成代码存储在云端机器里，那还是人吗？或者谁又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人真的没死？
不对…特蕾西娅为什么问自己这个？
他所展示的“未来”里，不还有她跟特雷西斯讨论这件事的画面吗？难道这位魔王也因为疲惫和磅礴记忆的磨损，导致疲态百出了吗…
“我要是贪图那虚假的永存，我干脆找块源石一头撞死好了。特蕾西娅小姐，你好像忘了我展示的‘未来’里有‘偷窥’过你和血亲就此的促膝长谈。”
苏星岚也朝前走了一步，
二人的间距又变成了刚刚漫步时的样子…虽然发麻的头皮和后背的凉意正裹挟着身体的疲惫撕咬着苏星岚的清醒，但他必须要向特蕾西娅表明态度，
他可不想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忽然被某个阿斯卡纶掐醒，然后得到“去死吧渣滓”之类的成就后死去。
“那不是我的目的，特蕾西娅，我不希望源石如博士期望的那般扩张。”
“欸？”特蕾西娅侧过脑袋：
“原来有那种画面吗…您的‘未来’并没有记录到我的权柄中，于我而言，那就像一场电影，有些细节过几分钟就显得模糊了呢。”她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倒也没有深究[文明的存续]没记录的原因，
在她看来，
苏星岚获得“未来”的方式，可能跟[文明的存续]同源，那么记录不到是合理的。
“那么，您那理性的杀意，是想取而代之，杀死我之后继续带领巴别塔走下去嘛？”她再次抬起苏星岚的双手，似要送到自己的脖颈上去。
“特蕾西娅小姐，我需要重新涂凝胶了。”
苏星岚连忙后退两步，带着些许痛意的双手从特蕾西娅手心滑落。
按理来说，
他今晚跟特蕾西娅说的内容，几乎等同于泰拉的宗教论辩了…哪有刚认识的人第一天就讲这些？
但在“未来”、“特蕾西娅的萨卡兹历史自述”之下，
更是特蕾西娅这“想到什么立马就去干”的性格下，他们竟真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看似挚友的样子…但苏星岚清楚，特蕾西娅还没好到可以随便跟人聊这些，不…这就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傻不傻的问题。
萨卡兹的历史还好，
那东西就算印出来铺满大地，也不会有人信…自己还会被扣上“给恶魔洗白”的帽子被枪毙；
但他俩已经聊到了源石的全部特性，特蕾西娅也隐晦暗示了这片大地未来可能面对着的“终极威胁”，若是苏星岚没让特蕾西娅满意，自己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为什么一定要杀？为什么一定得死？”
苏星岚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万年的记忆，苦难的哀嚎，已经影响到了你的大脑…特蕾西娅，你是否感觉自己一停下来就心慌，总得找点事做？”
他回想起剧情里，特蕾西娅就算是电动门的维修问题都会亲自下场帮忙。
“嘿嘿…”特蕾西娅露出苦笑：“这个嘛…我暂不否认，您继续。”
“魔王小姐，你的确有几百年的阅历，但你却鲜少照过镜子。”苏星岚再次踏入月光下，玻璃上映出他初次至此时的自信：“你的包容太过头了，你的无所谓表明了自己的杀意。”
“我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分析自己的理性和感性了，而是向你进行答辩，一场未通过就会死的考试。”
苏星岚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比确信，
他回想起原作里特蕾西娅强势的时候，当疤眼答应让雇佣兵随特雷西斯去战场时，特蕾西娅巴不得给疤眼一拳。
“我…那便请您开始答辩。”特蕾西娅轻叹着。
“果然如此。”苏星岚用她教的，实践成功了一把；后者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瞬，随后恢复平静。
“先是源石的问题…或者说长远的未来；如果未来不确定，当下都是空谈。”他字字清晰：
“从那份‘未来’和你所说的源石本质来看，未来这片大地一定会迎来可怕的灾难，可能是整片大地开裂的地震，还是什么别的？你跟博士都认为如今的泰拉会毁灭，都在怀疑源石将物质转化成信息，是否是存续的最优解。”
“但要我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像任何人都会死，不论百年的短命种族，还是萨卡兹里千年的巫妖，死亡是一切生命的终点，但我不曾见得路上的萨卡兹集体组队去卡兹戴尔灵魂熔炉表演跳火。”
“人类活在当下，这才是生而为人最大的根本和意义。”
“至于那什么终极威胁，那就像是莱塔尼亚大学的毕业答辩…入学的新生怎么会在第一天就考虑这种事情？应该在最后的学年才着手应对吧？”
“我们要吃饱饭，注重身边的人，先活成一个人，才能拯救更多人。”苏星岚越说越起劲，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特雷西娅脸上，后者正小嘴微张认真听着。
“好，截至目前。”
苏星岚顿了顿，“最坏的打算，源石最后铺满了这片大地，那么今晚咱们的对话也被保留了，后来的文明终会看到，时间这条‘擀面杖’，将名为‘可能’的进度条压成100%，我们的努力已经实现了价值。”
“那么在死之前，快乐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然后，”苏星岚话锋一转：
“从理性角度来辩证当下。”
他学着老教师的样子将双手别在身后，忍着骨折处传来的轻微余痛仰起头来：“特蕾西娅小姐，你跟兄长演绎的剧本是最理性的…说实话，我也是刚明白，巴别塔和军事委员会的内战早就是你和他的预料之中。”他说着假话。
“……”特蕾西娅合上双唇，嘴巴抿成了一根粉红的线。
“你的巴别塔，将那些不愿战斗的萨卡兹号召在了一起，”苏星岚左右踱步起来：
“你跟特雷西斯明面上的矛盾令诸王庭和萨卡兹们信服，你们高效地、沉重地将内心深处真正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割裂开来，避免主和派在关键时刻为了避免战争而反水，扰乱后期布局。”
“随后，特雷西斯以此赢得大多数萨卡兹的支持，前往动荡的维多利亚…你们看准了八大公爵关于王位的渴望，利用他们对‘更近一步’的期望；如今我们脚下的内战，正是因为某公爵朝特雷西斯抛出的橄榄枝后，特雷西斯前往维多利亚所致。”
“在‘未来’中，那些公爵暗中同意萨卡兹雇佣兵们在特雷西斯的带领下进入他们的首都伦蒂尼姆，从而借用萨卡兹的手来击败亲近王权的蒸汽骑士等棘手的部队，为八大公爵‘公平’竞争王位打好基础；”
“但这些蠢人依然以为特雷西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这也是特雷西斯表面顺从的原因…他用数年的时间在暗中渗透伦蒂尼姆，偷偷在其中建立武装，甚至利用维多利亚分裂的另一政体，引起八大公爵内部矛盾，随即在‘未来’的那天朝某公爵的战舰发动攻击。”
“特雷西斯将主战的王庭之主、血魔大君杜卡雷派去面对强敌，又让唯一形成军团化的食腐者军队对抗恼羞成怒、梦中觉醒而强攻的公爵军队；意图点燃整个维多利亚的战争。”
“与此同时，特雷西斯还向别的国家发去信件，邀请他们见证世界大战的开启…呵，的确；如果维多利亚这地处泰拉核心的国土染上战火，那各国都可以分一杯羹。”
分析到这，
特蕾西娅的脸上已经浮现不解，焦急…
但那皱起的眉头和瞪大的眼睛配着下沉的嘴角，无不在向苏星岚发出无声且失声的抗议——她并不想这样，她从未想过要谋取什么，而是要保护什么。
但苏星岚仍在诉说理性，
这理性或许并未被特蕾西娅意识到，这理性极有可能是特雷西斯身为兄长对妹妹特蕾西娅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形成的事实：
“如果特雷西斯成功，那么世界大战将起，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萨卡兹主战的王庭之主会死…是的，逼迫特雷西斯去复仇、去战斗的从来都不决定于可以被动员、宣传教育的底层的萨卡兹，如今许多萨卡兹散落这片大地，与其复仇，他们更担心下一顿吃什么。”
“特雷西斯想把这些好战的、想要复仇的老东西送到灵魂熔炉里，让他们死掉，给萨卡兹的新生代让路…他们就是萨卡兹与这片大地那名为‘恨’的节点…看看血魔大君杜卡雷吧，他在‘未来’里，只想着如何把这片大地的、除萨卡兹外的生灵全部屠戮。”
“特雷西斯怎么会不支持你的巴别塔推进文化和教育建设？其身后反对的声音，向来都是他也无奈的、主战王庭的安排与支持。”
“…话说回来，世界大战打响后，各国间的恨意将冲淡大家对萨卡兹的仇，而特雷西斯所率领的王庭军可能会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而与之对抗的你们、巴别塔，则会被称作英雄。”
“用绝大多数萨卡兹的血，来换一小部分萨卡兹的救赎…”
“我还听过一个小故事，讲的是第四代魔王奎隆，他曾在晚年带着一支萨卡兹前往古老的东方寻求萨卡兹的出路，随即了无音讯…而如今东国的鬼族、炎国的阿那萨，就是那些萨卡兹的后裔。”
“这计划是可行的，是有前车之鉴的。”
苏星岚的话令特蕾西娅红了眼，但后者仍在消化，前者也未停下：“但那终究是有很大的风险…比如萨卡兹凭什么能挑起公爵们的内乱？这是最开始的关键一步。”
“他们如果集火食腐者军团、人海战术消耗血魔大军杜卡雷，都会让你们失败。”
“是‘未来’的博士，给了他答案。”
苏星岚说到这的时候，特蕾西娅忽地抬起头来，她似是记起了那个“未来”中最关键的拐点——而苏星岚的声音也在帮她确认：
“博士将远古的前文明科技、武器建造办法给到特雷西斯，特雷西斯则帮他执行源石扩张的计划。”
“但博士不止给了他普通的科技，博士提供的东西让同样理解源石的特雷西斯想到了更好的路，一条能让更多萨卡兹活下去的路…他要凭借那些科技和源石内的力量，基于维多利亚的伦蒂尼姆，将泰拉诸国击沉。”
“你跟兄长都知道，”
“战争无法终结战争，但博士承诺的力量已经超越了战争的极限，那是将类同于、远超于第一场天灾的武器放在手中，甚至可以理解成灭世的武器。”
“于是他必须团结全部的萨卡兹，包括巴别塔的…你们曾互相警告过彼此，告诫自己的血亲对方会死…这是他作为萨卡兹的摄政王不得不选择的理性结局。”
“如果你没被刺杀，卡兹戴尔的移动城市就会被巴别塔占领，特雷西斯牺牲，你们成为萨卡兹的英雄…但这成功的几率，连‘未来’中萨卡兹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个办法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都不到。”
“博士给出了更好的解，而特雷西斯选择了那个。”
“特雷西斯跟你的最大理念区别，就在于他是为了萨卡兹，而你是为了全泰拉。你更是在心里赌希望，赌阻止他、拦下他，赌那个美好的、共进的未来。”
“可是你…哎等等，你先别…你在哭？”苏星岚的演讲被特蕾西娅无声地啜泣打断，那眼泪滴在她黑色高跟靴的前面，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啊…没事…”特蕾西娅醒了醒鼻子，“有点困了，不小心把口水滴到地板上了，真是失态…十分抱歉…请您…继续。”
“…好。”苏星岚知道，
特蕾西娅不想让自己给出安慰，自己还是生人…她也习惯了背负。
“关键在于博士，啧…我可不是说他坏话。”
“在博士的支持下，巴别塔在‘未来’就没打过败仗，事实如此，让你觉得自己期望的未来也是必然的…可他却选择了另一种可能…且那无关成功率，那只是因为你，因为巴别塔的存在。”
“因为他索求，源石的扩张。”
“……不，”特蕾西娅甩着脑袋，虽然苏星岚说的内容里有半数她曾想过，看那份“未来”的时候她也“证实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博士会变成那样？他…不是那样的人。”
对，他不是这样的人。
苏星岚也知道他不是…博士心里的博弈，在于“相信泰拉的新生能解决未来的问题”以及“要把同胞们万年的准备付出东流，就赌一点希望？”
这博弈像极了特雷西斯的现实和特蕾西娅的理想。
而特雷西斯的坚定，源自博士的背叛与支持，而博士的坚定，源自他大脑的背叛与支持。
“如果，我是说如果…特蕾西娅，博士有没有可能是被影响了？”苏星岚的话飘在宁静的廊道里，让那浸着泪花的粉白色眼睛朝着他瞪来。
“在‘未来’中，你为什么要抹去博士的记忆？”苏星岚继续说着。
嗡——
特蕾西娅感到耳朵似有嗡鸣，发堵的鼻尖也通透了，她三步变两步走到苏星岚眼前，伸出去抓他肩膀的双手却愣在半空：“…为什么，可能是我觉得他，本来是个好人吧…”
感性，理想主义。
特蕾西娅的话里裹着颤音。
这也是为什么苏星岚展示的“未来”没有往后延展…要是让特蕾西娅知道自己“死”后在源石内化宇宙利用“代码”剥夺了[原初三源石]之一的控制权，苏星岚真怕她立马杀了自己然后坚定不移的走向这条让大地充满希望的必死之路。
“特蕾西娅，想想你的黑王冠是否有类似的功能？”
苏星岚没想好怎么解释那个被称为“灰钉”的思想钢印…在原作中，博士本来的“救世”就是被这发作的思想钢印给扭成了“灭世”…若不是特蕾西娅被刺的濒死之际看到博士只身出现，打心底确认博士内心善良并给他“抹除记忆”，原作中的世界想必定是源石铺满大地了。
“…[文明的存续]？”特蕾西娅瞳孔稍颤：
“我可以给萨卡兹们，编织一段梦，一段美好的记忆…这一般是魔王用来安抚将死之人的…可那是梦，意志坚定的人可以意识到啊…”
“能造出[文明的存续]的前文明，难道造不出专门改写或者强化某一时刻认知的装置？”苏星岚拍了拍脑壳…
若是自己有什么超能力，就像其他穿越者的，“用超级大脑告诉自己使用超级力量”就好了，现在靠辩论的穿越者怕不是就只有他…
“假设博士，或者博士的老友，为了避免他在万年的沉睡里忘了职责而特意设置的呢？当博士每次想到要不要坚持万年前的选择时，那装置就会暗示他选择‘是’？”虽然这不是实际情况，但苏星岚只能把大差不差的意思表达出来。
“你…您确定？”特蕾西娅将粘着凝胶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那是不安的表现。
“只要留意，你就能看出他情绪的挣扎。”苏星岚并没肯定，最起码关于特蕾西娅的一点可以确认——她更擅长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说“倔”。
“……好。”
特蕾西娅后退了两步，稍显落寞的身形迅速被她回收，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糊上了凝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互相蹭脸了。
“所以，您是为了什么？”特蕾西娅挤出一个笑容：
“我都害怕您说完这句话就化成灰飞走了…凯尔希之前给我讲过的神话故事里就有这种，哈哈。”
苏星岚为她带来了，关于理想化作现实的关键。
“萨卡兹的未来、泰拉的未来就够你操劳了，你还想知道我的想法啊…”苏星岚正在构思怎么跟特蕾西娅解释。
“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便不是泰拉。”她又将苏星岚的手腕给攥住了。
“呃…”他低下头去看着特蕾西娅，
少女如今的面容就像雨后的彩虹，从泥泞中挣脱的新笋，苏星岚心中也生出了唯一的评价：‘[文明的存续]会让魔王产生喜欢抓人的后遗症？？’
可能是用[文明的存续]安抚他人，
用魔王的手去触碰萨卡兹，都会令后者安心、荣幸、快乐吧。
但至于特蕾西娅问的…何为他的目标？
若是为了低级兴趣，哪怕认识的原作角色都死掉，这片大地上仍能找到更好看的、身世更凄惨的、更让自己同情的；
若是迎合理性，他就要服从剧情安排和发展，相信主角定能解决一切危机，自己则利用些许情报和PRTS，当个装备贩子或者留在罗德岛跟某个好看的干员谈个恋爱，倒也不错。
但那不是这条命的。
我，已经理性了一辈子了…过往哑语。
“听着，特蕾西娅，我的期望，我的理想。”苏星岚在特蕾西娅困惑的目光中将手慢慢挣脱开来，他将没有骨折的左手攥成拳头，随后放到自己眼前瞪着。
特蕾西娅不解：“要成为世界最强？”
但特蕾西娅等来的并非对方青春帅气的POSS或者宣言。
拳头在她眼前放大，与此同时在耳边传来了一句话：
“梦想是暴揍魔王！”苏星岚的左拳重重的砸在了特蕾西娅额头，连他自己都听到了、宛若敲击塑料瓶的、“𠳐”的一声，“啧…”随后则是指骨如砸墙般的刺痛。
苏星岚的目标…
是要利用这条白捡来的命，在辛勤的耕耘下，让那些未来必死之人也绽放生机，让她们不再变成谁要坚守的理念或是回忆，而是迈向未知的未来，
他自可品味其中滋味…自得从容之乐，自揽收获之硕果;
就是如此庸俗。
“这，这是要……”特蕾西娅不解的将眼睛朝上翻去，她只感觉苏星岚正温柔地贴着她的额头。
“算了没事，快三点半了。”苏星岚将手背到身后，“我告诉你吧，非要说目的，那就是想干嘛就干嘛，而我现在就不想让你们死。”
高跟鞋与地面的热吻之音中断，
苏星岚回头，只看到了捂着嘴微笑的特蕾西娅。
“哎，走吧…我要再涂点凝胶。”他招了招手：“要我说，你们兄妹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过分尊重和信任，从而高估了对方的综合实力…美好的未来并非无解。”
苏星岚本能的感觉背后发毛，
但这句话说出后，那不适就消失了…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特蕾西娅动了杀心…但就算是后者又如何…
这说明自己说的不好，做的不好…但这条命就不是给别人看脸色的。
再次回头，特蕾西娅已经消失，
花香和鞋跟的咚咚声提醒着他，少女正在他另侧并行：
“去完医疗部后需要夜宵吗？需要…魔王喂饭服务吗？”她侧着脑袋说着，粉白的耳朵在发丝中显露出来。
“啊…你就这么着急地找个地方，让我把规划说给你听嘛…”苏星岚用左手拧了拧攒竹穴，朝前的步子加快了一些；
月光看着二人，仿佛特蕾西娅这魔王才是他的小跟班。
而就在罗德岛为数不多的、能用的电动门开启之时，门后头的嘈杂里就传来一声娇嗬：“喂，你们他妈的有没有看到一个白毛无角男？没有？…那个穿褂子的！你们巴别塔停尸间怎么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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