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晚安，为了明天

“这…”

特蕾西娅是想过，

眼前沾着点疯气的男人可能会打算攻下卡兹戴尔，将自己哥哥的“家眷”从老家赶出去，但从未想过要跟血魔大君正面冲突。

这是她跟兄长联手…不，就算再喊上两个王庭之主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杜卡雷拥有操控血液的权柄，

而血液与海水似是同源，基于某些情报来看，“液体”几乎都在杜卡雷的能力操控之中…更何况血魔王庭掌握着“击坠”巨兽的功勋，从本质上，血魔王庭的确掌握着时空间相关的技艺，而次要上，萨卡兹们对杜卡雷唯有崇敬。

刺杀杜卡雷的话，打不过；

群攻杜卡雷的话，会被萨卡兹们所质疑…且杜卡雷只是愤怒又不是傻，他绝不会被骗去跟什么国家单挑…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实力，若是对战三五万人的战团和两三艘战舰，那可能就是极限了。

更何况萨卡兹不能缺少这个战力。

泰拉诸国中的大多数都以为在200年前的大战后，卡兹戴尔已经变成了一坨废墟，但这并不表明某些怀着前瞻之心的人停下了渗透、打探卡兹戴尔情报的行动。

“苏星岚先生…我知道现在巴别塔正陷入两难。”特蕾西娅摇着头：

“想要在实际上获得‘正统’并让萨卡兹们看到希望，我就必须入主卡兹戴尔城；或者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巴别塔离开卡兹戴尔的大地，但…我不能选这条路，这会让萨卡兹们陷入绝望…被魔王抛弃的子民，这种身份决不能强加在萨卡兹身上。”

“可若要入主卡兹戴尔城，就绕不开支持军事委员会的两大主战王庭，血魔和食腐者。”

“但我们目前，无能为力；就算博士展现出那种指挥能力，巴别塔也无法取得实质的胜利…死亡和内仇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哦？”苏星岚不予苟同：

“第一，或许食腐者之王不是主战派呢…”苏星岚回想着原作剧情，杜卡雷经常表示自己跟食腐者之王“孽茨雷”、这位最年长的王庭之主站在一起，是因为杜卡雷认定孽茨雷支持向泰拉复仇。

食腐者是卡兹戴尔唯一形成军团的王庭，

他们的生存就需要战争，需要吸食人的生命与血肉。

但在原作中，这位大声喊着“这将会是我最后的战斗”的糟老头竟在战场最火热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虽然这让大多数的玩家认为他已身死，但也有人觉得他是“老戏骨”，而他的动机里总会有“坑死杜卡雷这个愣头青”这部分。

“……”特蕾西娅并没回复，她在思考那种可能。

“第二，假设有一种方式可以让杜卡雷落单，你就可以利用魔王的权柄剥夺他操控血液的能力，虽然他还会有很强的战力，但并非没有希望，我说过…你跟特雷西斯都高估了对方，也低估了自己。”

“王庭里厉害的就一定是王庭之主吗？”

“二百年前打败联军入侵的六位英雄里，不还有位默默无名的普通萨卡兹吗？”

苏星岚的话强塞到了特蕾西娅耳中。

“…让我，想想…”特蕾西娅顺着他的思路延展；

的确，

二百年的六英雄里，还有一位普通的萨卡兹，他名不经传…现在也只是从事着寻常萨卡兹的工作，甚至没人认的出他来…况且这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倒是跟苏星岚挺像的我行我素。

其他的萨卡兹…

特蕾西娅脑中闪过阿斯卡纶…她是特雷西斯最出色的弟子，虽然她在内战分家的时候选择“跟自己”，但阿斯卡纶可打不过杜卡雷…那还有谁？

巫妖王庭之主的得意门生？女妖王庭之主那天才般的儿子？他们还太小了…

总不能把那位“爱国者”请回来吧…但好像他真的可以抗衡杜卡雷。

“这件事情需要再议…苏星岚先生，”她想不出:

“我至少要跟食腐者之王孽茨雷聊聊，也得跟巴别塔的核心成员聊聊…如你所见，在‘未来’中我们只选择了王庭前往维多利亚的空挡进攻卡兹戴尔，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实，特蕾西娅已知此事可行。

如今有了苏星岚的资源，他们可以加速强化战力，或许真的能啃下杜卡雷这块硬骨头，但那意味着什么？——未知的牺牲、潜在的外部威胁。

她打心底排斥这种冒险。

“没问题，”苏星岚再次站起身来，他要困死了；

他没打算一次性说服特蕾西娅同意，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也需要回去盘算一下这个重要的拐点是否能够成立。

但只要把杜卡雷啃掉，

特蕾西娅就能入主卡兹戴尔…这个消息就算传不出去，也会让特雷西斯丢失跟维多利亚公爵谈判时重要的底牌，

由此巴别塔方面就可以将缺少后方补给、进退两难的特雷西斯势力拆解，最后再把这满面愁容的摄政王抓回来好好批斗。

而对苏星岚来说，

这也可以延缓维多利亚公爵之间内乱的时间，让他有更多空隙行于这片大地。

“那么，”苏星岚见特蕾西娅不再拦他而是同时站起，终于松了口气：

“让阿斯卡纶明天来找我吧，最好不要给下马威什么的…别看我这样，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此外，你盯好博士，也不要让凯尔希他们发现你我的实际深层合作…”

“奥对，博士这个人你怎么看？”

苏星岚忽然意识到了关键点——原作中的主角沉默寡言，在被特蕾西娅清空记忆之前的他更是深不可测。

“…我不想在背后议论他人，但…”特蕾西娅的眸子左右转了转：

“我感觉很多东西在博士眼中都是可以量化的、计算的…人命也是；他抱有很强的目的性，而在他冷静下来的时候，那看向我们的目光就像跟天上的星星一样远。”

“他像是这片大地不合群的唯一存在，”

“他十分孤独。”

特蕾西娅眼中唯有同情这一种元素…仿佛萨卡兹的命运与博士于这片大地，是相同的。

“…我知道了。”苏星岚朝门口走去，但又忽然转过身来：

“你如何看待自己在‘未来’中将[文明的存续]，将黑王冠植入了阿米娅体内？这只小兔子哪怕在三年后也只是个孩子。”

“…我…”特蕾西娅手指轻颤。

是啊…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我…”她的眼睛又红了。

“你跟你哥是一模一样。”苏星岚叹气道：“连我都能看出来。”他拽着特蕾西娅脖颈上那块富有弹性的黑色护颈将她的眼泪抿掉：

“拜托，我好困…你先听我说完了再哭。”

“…呜，嗯……”特蕾西娅强行将眼泪缩了回去，这副样子完全让人无法联想到魔王…明明在原作中特蕾西娅也是“母性”为主，她那裹着轻微沙哑的柔音又是多少人的意难平？

但她毕竟是个人。

“你把魔王身份传给阿米娅的原因有两个。”

他严肃地说着：“第一，你认为让萨卡兹领导巴别塔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被内外族伤害的千疮百孔…那么只有让外族人成为魔王，引领他们，才或许可能让萨卡兹们为自己而活，让泰拉众生缓解对萨卡兹的敌意…况且当场也没有别人了，你总不能把它塞给博士吧？”

“且如果你不把[文明的存续]交出去，它就又会滋生于下一个萨卡兹身上，名为‘魔王’的诅咒已经在萨卡兹中挂了万年而无解…你只能那样做；而且只有这样，巴别塔的成员才会将阿米娅看成你的继承人，真正迎合巴别塔理念的那群人才不会分崩离析。”

“第二，”苏星岚并没得到特蕾西娅的反驳，

这对兄妹总是这样，被说准了不说话，没说准也不辩驳;

他们被这片大地逼得不能展露自我的真实，强压自己的情感，难怪特雷西斯从计划中期就没想过要活着…几乎可认定是“疯了”。

“第二嘛，就是你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博士…你只能确定博士为了拯救阿米娅的心情是真的，所以你的所作所为是强迫、在赌博士会为了阿米娅而拯救这片大地。”

苏星岚的解释换来了特蕾西娅的沉默。

“可我终归是将那苦难强加在了阿米娅身上…明明她还那么小，而我则为了这片大地，忽略了她的意见。”特蕾西娅颔首，放在腹前的双手用力攥到发白，胳膊微微打颤。

苏星岚连忙向后一步，

避免特蕾西娅手滑了一下将他打成两节。

“特蕾西娅，我之所以要说这件事就是怕你自己想不开，睡不着觉。”他轻声说道：“拜托，我都说出来原因了你能不能‘嗖’的一下好起来？”

“哎…”

苏星岚见后者一副做错事的伤心样子，只好安慰道：“我会盯着你的…特蕾西娅，你绝对不会犯出类似的错误，那无可奈何的未来不会再降临到你的身上。”

“等着看吧，等那些独眼巨人发现预言没成真之后会露出什么呆呆的表情，想想就觉得有趣。”苏星岚发出轻笑。

“……好。”

特蕾西娅哽咽两声，随后仰起头来…是啊，那个未来还没有抵达，如果能行的话，避免那些苦难的未来不就好了？‘不过…苏星岚先生好像总会生出些恶趣味来…’

现在去想怎么感谢他还为时过早，

她心里清楚…自己还不能完全信任苏星岚，虽然从心田里流出的眼泪是真实的…她本人也倾向于信任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但她不能带着巴别塔冒险，至少现在不能。

想到这，她再次朝苏星岚走去…最起码，现在先为他带路回病房睡觉吧。

“等等。”苏星岚宛若神经质的将她叫住。

“怎…么了？”特蕾西娅有些不解，她顺着苏星岚的视线望去，那是他们刚刚“偷吃”夜宵的地方。

“去，小特，把那些垃圾收拾带走，不要给别人制造麻烦。”苏星岚指了指空罐子和桌上的面包渣，并掏出一个印着“约翰老妈”LOGO的购物袋塞到了她的手里。

“小…特？”特蕾西娅的舌尖轻轻从口腔上腭弹开，将这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爱的称呼念出嘴来：“哈…小特收到。”

她微笑应着，

特蕾西娅哪里不知，苏星岚这是想让自己做点什么，从而缓解心里关于“只有苏星岚对自己和巴别塔的付出，却没有自己为他做的事”的不适，而且…他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啊。

他给予自己的这个外号，

与巴别塔、与魔王无关，更像是朋友…或许也在提醒她，不要再喊苏星岚为“先生”。

咔——

特蕾西娅收拾完后，轻轻关上了灯和门，拎着垃圾袋跟在苏星岚的身后。

此时的走廊中已经彻底安静，卡兹戴尔的第二场雪在廊道外飘着，硕大的雪花在月光的照应下化作地板上的动态印纹。

她看着双手插兜，走路稍显疲态的男人，看着那长长的廊道;

这一幕就像哥伦比亚报纸里那篇《我们的工作》描述的样子——为了梦想的年轻人自愿工作到深夜，他们走向未来，为的是内心的澎湃得以宣泄…

特蕾西娅不知道那些哥伦比亚人是否都是如此，

但她好希望这廊道无尽的长。

‘晚安，苏星岚。’

她见走入病房的苏星岚朝后挥着手，而为了不吵醒同屋的W他们，特蕾西娅只能静静站在廊道那斑驳的雪影里，等那扇门发出“咔”的一声后才离去。

她脑中仍回味着刚才拐角处苏星岚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未来’来看，结束于昨晚的战斗其实到今天晚上才会终结，所以你今天的时间是我省下来的，我要求你好好休息，停下自己‘没事干就胡乱找事干’的焦虑，我，会派人监视你，就跟阿斯卡纶一样。”

“…什么嘛。”特蕾西娅走入看不见雪花的廊道深处。

“呼…乌萨斯那边的冻原上，真有比你还细腻的人吗？那还是人吗…”特蕾西娅没意识到自己勾起了嘴角，“看来，你是一个内心自由的人哇。”

要说苏星岚带来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弥补未发生之遗憾的机会？实现理想的更大可能？

不…特蕾西娅最珍视的，是将她当成朋友的人，是能让她在片刻里放下重担的存在。

…

与此同时，病房内。

月光顺着房门侧边的小窗照进来，让苏星岚看清了脚下的路；

狭长的病房约摸着只有三米半的宽度，却往内侧延伸了五个床位，如今唯一空着的床上的枕头正巧被月光照亮，这生有褶皱的床单上还能看到两三根反光的银丝。

想来是某只萨卡兹被月光晃的睡不着觉呢…也不知道卡兹戴尔的雪云为什么没遮住那嚣张的双月。

苏星岚抬头朝深处望去，紧挨着自己床位、背着自己侧躺的便是W；

少女胸腔和胯部中间的腹部低谷正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小恶魔”的尾巴从两腿之间钻到身前，消失在他从背后看不到的地方…

W和再往里的赫德雷都没有盖被子，倒是隔着两个不认识的女性萨卡兹、抢到最里面位置的伊内丝将自己整个蒙在白色的褥子里，

若不是她床头柜摆着的法杖，苏星岚都没注意到那起伏的被子里还有个人。

“终究是萨卡兹的体质好啊。”

苏星岚轻声走到他跟W的床位中间，从那床头柜下摸出一个临时的防水医疗布…他现在可没力气洗澡了，先垫着睡一觉吧。

沙沙。

他轻手轻脚地铺好，随后将皮靴摆在跟W那双踩得黑乎乎的病号拖鞋对立的位置。

“嗯？”

忽然想到什么的他放下朝床上爬去的膝盖，反而走到W身后，抻着脖子朝W脸上看去。

“啊…你他妈干什么？赶紧去睡觉！”W果然没睡，但一直等苏星岚的她也有些迷糊，以至于半睁着的眼睛到现在才发现压过来的阴影：“啧，一身腥味。”

她将手边叠放的被子朝苏星岚脑袋砸了过去，她可不管会不会把那些巴别塔的被子弄脏，

反正洗被子不可能是特蕾西娅殿下的工作…吧？

“盖两层吧狗东西…可别冻死了，巴别塔连个停尸间都没有，还得麻烦老娘把你扔出去。”W轻声的呵斥着，虽然声音很小，像极了哈气的猫咪。

“好，听你的。”苏星岚实在是太困了，

“明天醒得早的话不要跑开，有事情需要拜托你。”躺到床上的苏星岚直接将那被子盖在了身上：“晚安，W。”

“哈，谁他妈要跟你说晚安。”W将身子转了过去，那如长鞭般、末尾带着倒刺的尾巴却舒缓地从床边耷了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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