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我见，两位英杰
咚——
“嗯？…”苏星岚忽地被类似钟鸣的声音吵醒。
白光让他睁不开眼，
耳中汇入嚓嚓的轻响，仿佛有人正在他身边削水果皮…‘卡兹戴尔的冬季有苹果吗？’苏星岚撑着身子靠到后墙，环绕周身的清冷可不似梦的温柔。
他依稀记得那钟鸣般的脆响是左手边传来的，
正好刺眼的光来自右侧。
他背过身去，裹紧身上的被子，‘我衣服呢？’他忽然发现那件被血痂染成硬卡纸的褂子没了，就连腿上也传来了从被子里露出后的凉意。
他强行拧着眼睛朝前看去，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而且看这亮度，绝对不是清晨；他低下头去寻找自己的鞋，却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坨在起伏的东西：“草！吓我一跳…”
W正趴在地上酣睡，
方才打断他清梦的脆响估计就是W翻身掉下床时，尾巴因惯性打在他床沿的铁杆上发出来的。
‘忘了这家伙在原作里也喜欢睡懒觉了，昨晚还担心她会早起…’
苏星岚呼出浊气，咂了咂嘴。
口中的苦腥源自熬夜和夜宵导致的肝火，“哎…羸弱不堪啊。”
嚓嚓——
正当苏星岚伸懒腰时，身后再次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嗯？”他猛地扭过腰去，
首先入眼的是一根翘起的、反着光的黑茄子…不，那才不是什么茄子，而是谁翘起来的二郎腿;
那光泽源自黑皮靴的尖，以及膝盖上的斜纹黑色丝袜…还是皮裤？苏星岚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抬起头来，
耀目原来不是日光，而是更近一些的光源，是那廊道里透过病房侧窗的顶灯。
也就在此刻，那灯光却忽然暗了些，随之而来的是轮椅滑动的轻声——侧窗的部分区域被那“黑茄子”的主人挡住了，不甘的灯光也将她的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从末端到根部由紫变黑的双角扎在那白色的兜帽上，
但兜帽遮不住的、如瀑般的紫红色头发盖过了它主人白皙的胸口锁骨，越过酒红色皮罩包裹的“高山”，如水帘洞帘幕般架空在一掌就可比量的、束着皮裙的腰腹前;她那双纤细的手正在皮裙和那“黑茄子”中间捧着削到一半的苹果，那可怜的苹果已被武装到指头的连指臂甲给捏出坑洞来了。
噌——
对苹果施以剥皮酷刑的袖刃骤然收起，那二郎腿也随着“嗒”的靴子落地声退了下去；丢失了半数皮肤的苹果被“咔嚓”一下咬掉小半，显然她“削皮”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顺着迸溅在自己手背的汁水的路径回溯，苏星岚对上了那双如蛇的竖纹橙瞳。
“阿斯卡纶。”
‘阿斯卡纶。’
她的声音，跟苏星岚心里的重叠在了一起；
该称呼阿斯卡纶为少女吗？但她的嗓音里带着超越青春的冷漠，听起来略带沙哑…这副嗓子是否嚎哭过？不，她的眼神如此冰冷——那该是从死人堆里怒嚎冲杀所磨练出来的。
“殿下让我听你的，但并不全是。”
阿斯卡纶微微颔首，收回了能冻死人的眼神，“衣服，赫德雷帮你拿去洗了，脸上的圈，是伊内丝画的。”她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泛着寒芒的铁指护甲指向趴在地上流出涎液的W，眼睛则对着苏星岚的嘴巴。
“要找我，就喊名字。”
苏星岚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回头去，映入眼中的W嘴唇外圈正如阿斯卡纶所述的顶着圆形黑印；而当苏星岚再次扭过头来时，阿斯卡纶已消失在病房。
没有开关门的声音，侧窗也是封闭着的。
他猛地攀着床边的铁杆朝床底看去——没有。
“我草？”苏星岚下意识挠了挠头…好消息是骨折的地方几乎不疼了，坏消息是脖颈后面发凉…特蕾西娅既然派阿斯卡纶来了，那监视是少不了的。
算了。
好歹自己还看到了阿斯卡纶一眼，在原作中，伊内丝这种“开扫描、反隐藏”的克制能力都无法跟踪阿斯卡纶超过半天；
能在阿斯卡纶都没发现的情况下接近她的，只有凯尔希在原作里亲自监护的、获得某种神秘生命体祝福与相伴的某只狼耳干员——当然，现在那小狼可不在巴别塔。
“喂W！”
苏星岚本因这寒冷还想再躺一会，但脚边的萨卡兹小恶魔嘴角的涎液已经扩散成巴掌大了…‘所以W能接受裹着沙子的面包，是因为她在野地里也贴着沙土睡觉？’…奇怪的想法在没完全休息好的脑中滋生；
他无奈的离开床并站起，刚才的呼喊只让W紧闭的眼睛颤了颤。
苏星岚慢慢在W身前侧身蹲下，少女“呼…哈…”的喘息越发清晰。
‘难怪在原作的未来里，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头会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喊着要去把W踹醒开会。’想到这的苏星岚勾起嘴角，
他忽然生出一种摸摸W红色的、顺着脸型朝下生长的恶魔角的冲动，并在手中传来坚硬且富有层次的质感时发现自己已经付诸行动了。
“嗯…”
稍稍用力，W的脑袋就可以被提起来，而这种感觉则是…“真顺手…？”
“…唔呃？”W挪动了两下，但并未醒来。
随着小幅度的翻身，她右小臂上三道几乎平行的黑色源石晶簇映入苏星岚眸中，这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获得或增强源石技艺刻意用源石划的…而吸引苏星岚注意的是，那三道晶簇的第一道上有块明显不合理的“坑”。
就好像是W用刀子凿去了，但更像是…腐蚀掉了？
而正当苏星岚打算仔细观望的时候，
W的手臂却忽然像鱼般翻了个面，与此同时传来的是少女的嘤咛：
“唔…苏星岚…”
这软乎乎的声音让苏星岚面露疑惑，这呢喃中竟还夹杂着嗓间发出的、如奶泡破开的轻震…这是W能发出的音色吗？
“你怎么…他妈的在我眼前？！”好在那声音从后半句变了回来，W“啪”的一声拍在地板上，发力的胳膊撑着她的身子坐起，嘴角的涎液消弭了一小块黑圈：
“哈！你脸上这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指向苏星岚鼻尖下方，刚睁开的眼睛霎时变得清晰，眼角随后弯成嘲笑式：“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吃屎了啊？”
“对，是的，你跟我一起，忘了？”苏星岚也不解释，直接伸手就去抓她裹在T恤的肩膀；
“哈？”她大大咧咧地攀上苏星岚的胳膊，
本想发力挺起身来的她突然想到苏星岚的身体素质，愣神之余身体本能地轻轻借力站起，随后顺着苏星岚攀扶的方向看向两床之间的、三掌宽的长条镜子。
镜子左边映出苏星岚的下巴和喉结，右边则是自己的眼睛和鼻尖。
“搞什么…呃？”
W忽然拧起眉头，她发现自己的侧脸有一坨灰色的痕迹，下意识地扶着苏星岚踮起脚尖，她的瞳孔忽然颤抖起来：“他妈的这什么！”
她将指头向嘴角抿去，
却发现那黑乎乎的圈越抹越大，她赶忙拽着苏星岚的胳膊将他压到镜子的画面里，这才发现两者脸上的“杰作”如出一辙。
“……啧！”
W吸得牙尖发出轻响，她扭头看向屋子深处，伊内丝那空无一物的床令她更加生气…她甚至能在眨眼的瞬间幻想出伊内丝眯着眼的嘲笑。
“走！”
W忽地攥着苏星岚的小臂转过身去，过程中还不忘将脑袋上的、刚才在镜子里映出现的、特蕾西娅给她别在头上的黄色小发卡轻轻取下：“正好你一身腥，陪老娘洗澡去！”
“……”
苏星岚此刻也才反应过来，刚刚他都没看镜子，倒是忘了身上还糊着血印…赫德雷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衣服脱了都没让自己醒的？他看着自己被衣服“保护”下没染上血的胳膊，随后感到拉扯感由轻变重。
“啊！狗东西，你要是再浪费老娘的时间我就把你扛起来走！”
W正气呼呼的侧着身、仰起脑袋看向自己，那乱成一团的灰白色短发看起来的确需要再洗洗了。
噗、噗——
她赤着脚拽着苏星岚朝门口走去，纤细的脚踝和小腿在灯下勾出阴影。
“W，你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顶着涂鸦在廊道里走吧？”
“啧！再吵老娘揍死你！”
门扉洞开，嘈杂入耳。
陌生且转瞬即逝的目光、雇佣兵的体味、混乱的交谈、电动门和液压杆的呲呲声正朝身后狂奔，手臂上的温暖和力道不知什么时候丢了，细针般的流水发出暴雨般的交响，脚下绽放出数十朵褐红色的花。
待身子上生不出血花，苏星岚才将自己擦干，蒸腾且迷茫的水汽是淋浴间的眷恋，寒冷却令人清醒的室温则期盼着他神游的终结。
用毛巾包着脑袋、露出跟自己同款耳朵的W看起来就像个纯血人类，只不过她在自己对面坐着吃“早午饭”的时候却差点跟数次掉到盘子里的毛巾干起架来。
一阵恍惚，
日光就变成了暖黄。
“妈的，这里可够大的…也亏你昨天晚上能记住地…不，感谢特蕾西娅殿下昨晚告诉你巴别塔的食堂位置。”W双手撑在耳下，眼珠则盯着桌上那碗因为自己抖腿而生出波纹的萝卜汤底：“巴，别，塔…好怪的地方，明明吃的不怎么样，但这叫浴巾还是毛巾的东西又多又软…哈…无聊。”
“奈，狗东西，接下来去哪儿？”
W见苏星岚没盯着她看，便用桌下勾着拖鞋的小脚将鞋子丢到了他的腿上：“要不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掏点面包给我，真是的…没想到殿下底下的厨子就这水平，真该在他们锅底装个炸弹。”
“啊，我本来打算去找特蕾西娅的。”苏星岚摆了摆手，眼睛仍是盯着侧面：“W，你认识那个萨卡…”
“别他妈打算啊！走啊，现在就去！”W直接打断了他的发问，光着左脚就绕到了苏星岚眼前：“这个萨卡兹那个萨卡兹，整个卡兹戴尔到处都是萨卡兹，但是特蕾西娅殿下只有一个，对了，要叫特蕾西娅，殿下！”
“哦？不是要用炸弹把巴别塔和魔王都炸飞的时候了？”
“哪有的事？！”W本能缩了缩脖子：
“我…我可没说过这话，不说别的，你快点起来啊！”
“你急什么啊，”苏星岚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热，要是自己再调侃她，估计W真会捏碎自己的骨头：“我是说…你有什么理由找特蕾西娅？汇报工作，还是？”
“……”W脸上颤了颤，
她压在苏星岚肩膀上的手随着来回转动的眼睛稍稍用力，嘴里的“呼哧”声也渐渐清晰；她伸出另一只手揉着后颈，原本站直的腿弯也感到发痒，‘我有什么理由？’她感觉喘不动气。
就是想去。
‘我就是想去见特蕾西娅，想听她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就像用铲子铲雪，沙沙的特别好听，还温柔…啧，比伊内丝好一百倍，不对，是一万倍！’
“嘁！”
W感觉自己胸口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有种想说话说不出的感觉…‘明明特蕾西娅就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该死的，我还真不能，她这个魔王肯定忙死了…好烦，为什么魔王要这么温柔…妈的！我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我要是把她的活都干完，她是不是就有时间了？’
‘我要是把那个叫卡兹戴尔移动城市的大家伙炸了，她是不是就会夸我？妈的，我他妈该怎么办？’
“烦！”
她整个转向苏星岚，弯下腰去将脸怼在他的鼻尖前：“你…帮我想办法！”
“为什么？”苏星岚摊手，眼前的少女都没意识到她的跳脱吸引来了许多目光，但认识W的雇佣兵只是看上两眼，就会帮身边人堵上嘴巴往后撤离。
选择留在巴别塔的雇佣兵可不少，
这也是W如今没有被人围一圈的原因…“赫德雷队伍里的炸弹狂”、“杀人前问候母亲的红角女”之类的称号配得上W仅次于赫德雷等顶尖雇佣兵的赏金。
“…啧，你要是不想拉屎的时候被炸上天，就赶紧帮我！”W想了许多，但她聪明的大脑告诉自己，除了威胁，她对苏星岚而言什么也做不到。
算计他？
得了吧，就算装上炸弹，W也觉得苏星岚能“预言”到…至于“诱惑他”？W感觉眼前这男人好像不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兴趣吧？要不把伊内丝炸晕了送给他？
“我是说，你为什么那么想见特蕾西娅？”苏星岚摇头：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跟她就见了个面，就变成这样了？难道被女妖下了咒了？”
“嘁，因为她好看行了吧？”W抱起胸，身后的尾巴不耐烦地在脚边扫着：“是，我就是你说的那种见到魔王就走不动道的萨卡兹呆瓜。”
W垂下眼去，
不是萨卡兹，就无法理解魔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魔王应该严肃、忧愁，敛着怒火地将每一只萨卡兹如零件般利用起来，但特蕾西娅却用“名字”来让W看到了从未存在于她心中的“未来”，一个能让萨卡兹跟正常人一样生活未来，一个不需要被当成商品对待的未来。
‘是因为特蕾西娅殿下把我当人看，要我说出来吗？’W抿起嘴来，‘虽然你这个狗东西也对我挺好的，但特蕾西娅殿下可是魔王！算了…就算不是魔王也不影响。’
她的尾巴扭得越来越快，
却无法缓解那种如蚂蚁在浑身爬的幻痒；
去见她。
‘去见特蕾西娅，偷偷从她嘴边听到她的忧愁，她的烦恼，然后把那些东西炸上天。’W抿嘴的力度也变大了，两个酒窝被她强行凹了出来，‘没错的…跟着特蕾西娅殿下走，萨卡兹们就会有名字，我就不用再吃野萝卜，也不需要为了面包忍着不炸谁。’
“你还不如说是被女妖下了咒，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女孩子？”
苏星岚将味道淡得跟清水般的汤底喝掉，随即站起身来…倒是W刚才关于偷吃面包的提议值得考虑，虽然大部分雇佣兵在食堂吃的挺开心的…他们中的大多数终究是为了活着，也是因为有吃的才选择留下。
“要你管啊！”
W娇嗔道：“像你这种人，切下来一块都能长出来个新的，又怎么…”
就当W要揪着苏星岚的领子“辩论”时，一道冷酷而不失风度，典雅却不落风俗的声音将W的舌尖压下，令她稍有应激地朝大腿外侧本该绑着的匕首的位置抓了抓。
“女妖的咒言？”
来人约有一米七高，略显稚嫩的青春面容昭告着他并未成年，如覆羽之翅的头冠，或者说“耳羽”自其耳后“扎根”，漆黑如墨的羽体攀在他头顶如枯枝的角上：“恕我打断两位的争执，女妖向来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他稍稍仰起脑袋，
但发出仰视的，是一双似是带着困意的橙红圆眸——那是天生的，非他本意的不屑。
他就是苏星岚刚才盯着看的人。
“你谁？哈褐…你是什么东西？”W见来人几乎跟自己一样高，便单手撑着腰走到了他面前：“脑袋上长羽毛，你是那个什么，什么利？管你呢，赶快走开。”
“啊，珍视羽毛的黎博利…很遗憾，我是你身为萨卡兹的同族。”青年，或者准确说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小伙子”正纠正着W的谬误。
这“逼王”的味道…
苏星岚眼角跟嘴角朝着连线的中点发出微抽，他知道这“长着”羽毛的萨卡兹是谁——女妖王庭之主的儿子，罕见的男性女妖，在原作中通过“我保留质疑”的态度，凭借小说男主角般的天赋打破了泰拉源石技艺上的诸多“定理”，于多年后以女妖的“咒术”摸索到了“复现”各种源石技艺的可能；
那是什么概念？
打个比方，这位名叫哀珐尼尔，代号“Logos”的男性女妖、未来的女妖王庭之主、咒术大师，若按照原作的路线发展，终会实现批量制造“堪比血魔大君杜卡雷源石技艺的装备”的技术，
到那时，巴别塔上默默无闻的医生、受救助的患者都可以直面天灾，手撕强国的高速战舰。
“你好，Logos，我是苏星岚，这位是W。”
苏星岚欠身介绍着，还拦住了W那只要去拽Logos耳羽的手…好在W似是对自己抱有信任，她自己停下了好奇驱动的纤细手臂…若是让她碰到了，估计会直接昏过去吧。
“L…逻各斯？这算什么名字？”W朝后退了一步，既然苏星岚拦她了，就说明眼前的女妖不好对付，
况且，
W朝逻各斯身上看去，那身缠绕着刻有咒言的如绶带般的东西正套在逻各斯像是西服的藏青外套上，这身华丽的衣服越看越让她感觉迥异、不适。
“中午好，先生，以及这位洒脱的小姐。”
逻各斯眼角稍扬，他曾凭咒言隐去身形，行于满载苦难的卡兹戴尔，眼前名为苏星岚的男人虽然礼节稍显欠薄，但也算是稀缺；
最起码苏星岚看到了自己胸牌上的名字，而不是像别的萨卡兹一样喊“你瞅啥？”
但他心里亦有疑虑，或是好奇，
这促使着他继续开口：
“真理总会等待着它所匹配的疑惑，先生；”他将对上W眸子的眼睛再朝上抬了抬，从苏星岚裹在白发里的脸上找到瞳孔：
“我诚挚地发问，您从五分钟前便看向我的原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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