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惘喑，退求廪赆
巴别塔旗舰罗德岛号;
7:34 A.M. 能见度:9公里。
盯——
相比于对待赫德雷小队其他成员的方式，特蕾西娅对苏星岚的“接风”并不友善;
魔王皱成八字、挤满担忧的黛眉转而向琼鼻指去，本该端庄地合于腹前的纤指更是稍陷在脸颊两侧:“移动城市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呼着气开口，粉色的眸子死死锚定在桌子对面的苏星岚脸上。
“啊？啥？”苏星岚保持着自方才进到办公室后便写满不解的表情，他回望着特蕾西娅跨过小半桌子的粉荔色双眸，直到二者都皱紧眉头:
“路上的确看到一些奇怪的现象，所以移动城市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语气有些急躁。
“欸…”特蕾西娅叹着气直起腰来，她将办公椅朝前推了推，并将胸前最上面的、盖着红印的文件送到苏星岚指尖:“所以不是我记错了，而是发生了‘未来’中没有的事情吗？苏星岚…你看看吧，移动城市那边发生了让我和博士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很严重吗…”苏星岚带着“疑惑”看向那份文件，随后倒吸半口凉气:“这…太严重了;他们要干什么？带回去五个萨卡兹就可以领三根赤金？即使军事委员会有这么多赤金，他们又怎么能养活这些人？”
“…是呀。”特蕾西娅没看出苏星岚的神情有什么问题:“早些时候我就被凯尔希喊起来了，这件事我跟她还有博士、核心雇员们探讨过了，现在还不确定是否为军事委员会的暗中支持…”特蕾西娅将身子轻轻贴到背椅上，顺势抬起的裹丝脚背被办公桌底部挡板刮出“噌噌”的声音:“按照博士的推论，军事委员会极有可能想把萨卡兹们集中当做‘消耗品’来解决巴别塔的问题…嗯，博士对这种极端的方法也感到震惊。”
“唔，博士也让我们做好更坏的打算…”特蕾西娅将眼前杂乱的发丝朝后捋着，将手掌贴在白皙的额头上:
“如果军事委员会的矛头确实指向巴别塔，那就基本可以判定维多利亚的卡文迪许大公已经跟特雷西斯提前会面或达成合作了，这既可能是那位大公需要的‘成果展示’，也可能是…委员会已经‘疏通’了利用巨兽骸骨运送物资的航道…博士说这种可能很小，但不能被排除。”
“如果卡文迪许公爵向兄长提供足量的食物和赤金，那当下躁动的萨卡兹在淹没巴别塔后便会乘坐骸骨‘漂流’到维多利亚去，大公这笔‘前置投资’定会提前点燃战火…”
“…嗯，这听起来很合理，卡文迪许公爵在‘未来’里并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苏星岚尝试让特蕾西娅的思绪往这种可能上靠去:“不过…为什么博士说这种可能性小呢？”
“唔，因为博士在半小时内看完了卡文迪许公爵的全部资料、生平;”特蕾西娅将手臂丢到桌上，杂乱的发丝再次铺满了她半张脸颊:“在博士的分析下，我们一致认为这位大公不具备‘预付款’的格局和魄力，他仍提防、瞧不起兄长和萨卡兹们，他更承受不住‘给钱后被骗’这种可能带来‘社交死亡’的丢面子风险。”
“……”苏星岚滞住了呼吸；
‘这些贵族蠢猪！’他在心里感慨，但脸上的“愁容”却是不减：
“为什么会这样…‘未来’为什么被改变了？难道说…是因为我在C4做的事情救下了更多的雇佣兵，引起了蝴蝶效应？”他叹气的声音跟特蕾西娅的苦笑连成一片。
“呀，你还记得那个‘奇迹’是自己的杰作。”她将双手摊开：“抱歉…直到刚才，我还在幻想如今被博士称为‘裂变增长’的重大变故是你向我开的玩笑…苏星岚，如果你选择的是兄长，我可能已经…”特蕾西娅巧妙地将苏星岚的“自责”引导到了另一个话题里去。
“特雷西斯可不会跟我共进晚餐，他只会在我讲出三五句话后劈了我。”苏星岚摇头。
“欸？兄长是这样的人吗…不会吧…”特蕾西娅的眉头再次变成八字，待其微眯的眼睛睁大，里面便又被悲伤与愁苦填充：“算啦，不要想太多；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按照我们的推论，奔涌到罗德岛号的仇恨至少还需要酝酿半个月，若逻各斯和埃芒加德带回来了让食腐者心动的礼物，我想…我们就不必选择突围或让部分人伪装成本部去送死的血腥之路…即使，博士已经开始准备了。”
“啧，都是情报的问题，我本该想到的…我们应该往移动城市派些间谍，是我太依赖‘未来’了！”苏星岚吐着气低下头去。
“嗯嗯…”特蕾西娅摇头：
“博士早就委派了间谍，但值得信任的她却迷失在风雪之中了；我没有在众魂里听到她的哭泣，可能，她已经被移动城市方面囚禁起来了…敌人大抵是有某些我们不熟知的识别手段，现如今再派间谍的提案也被会议否决。”特蕾西娅俯下身子，似是要寻找苏星岚被白发遮住的眸子：
“好啦，为我讲述‘未来’的人，我有这样叫过你吗？不要再难过啦~”她温润的手指随轮滑椅远离的声音延伸到苏星岚视野里，好在苏星岚及时坐直了身子，“逃”过了魔王捧向自己脸颊的“魔爪”。
“呃…苏星岚…不要让自己太累。”特蕾西娅稍愣后还是放下了手：“苏星岚，我十分感激你的帮助，对我和巴别塔来说，与你的‘合作’更像是你单方面的‘奉献’，而我也依赖着你所提供的‘资源’。”她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粉白色的裙摆轻轻蹭过苏星岚垂下的褂子，发出“嗅嗅”的摩擦声，那清香也让他站了起来，让需要仰视的魔王仰视起自己。
“能跟我来嘛…我想带你看个地方，一个暂时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地方。”她伸手指向门口：“请不要拒绝，这不是给你的礼物…而是我的请求。”她朝后退了半步，像是要给苏星岚安全感…特蕾西娅总感觉这位高大的“奇怪先生”对自己的肢体接触抱有抵触，害得她花了些时间思考自己是否长得有些吓人。
‘只属于我和她？那是什么地方？’未知本该滋生恐惧，但当他质问的目光投在特蕾西娅脸上时，恐惧便被她的笑容化作了好奇。
“…嗯，我会跟着你。”苏星岚点头，直到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发出如高尔夫球敲在地板上的声音，特蕾西娅裙下看不清的步子引着他跟了上去。
苏星岚明明记得，
巴别塔颁布了“不允许在罗德岛号甲板上跑”的规章，可他跟在特蕾西娅身后的这段路却总能嗅到不同雇员因疾行而掀起的香氛，运气不好的话还会把几缕不同颜色的毛发给摄入鼻尖；
被博士命名为“裂变增长”的事件并不是通过情报传到高层耳中的，而是“裂变”延伸到了灰角荒原峡谷隐蔽的角落里，清空了周遭呻吟着的萨卡兹聚落。很多萨卡兹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听说现在去移动城市就至少能饱餐一顿，那便够了…他们不奢求什么奖励，只要那些拿了奖励的、陌生的同胞能让他们死前把自己的肚皮拍出“噗噗”的饱胀声音，那就可以了。
方形顶灯重复地展现在自己眼前，直到特蕾西娅脚下的步子忽地变慢；
苏星岚被一抹熟悉的紫吸引，直到聚焦的眼睛告诉他那靠在巨大廊道门前的少女正是好几天不见的阿斯卡纶。
“殿下。”阿斯卡纶并未多言，
她朝特蕾西娅颔首，随即拽下了自己的连指臂铠；拇指的湿汗被她抹在自己肚皮上，少女背着二人先后抬放了三次手指，才让三十厘米厚的液压门张开了嘴。阿斯卡纶朝后望了眼，特蕾西娅仍是那副温柔又悲伤的样子，倒是苏星岚好像在扬着嘴角笑话她的“三开大门”，这让她平放的嘴角稍稍坠了下去。
门后，
空旷的房间随顶灯由近到远亮起而刷新着苏星岚的表情；他本以为这里应该是什么适合密谈的十几平米小屋，又或者是方便谁在里面大声絮叨内心话的密室，可眼前的房间里竟生出来四根“承重柱子”，房间就这样变成了“车库”的样子。
“那么…”特蕾西娅迈开了脚下的高跟鞋，但这回却踏出了冷意与刺耳的尖音:
“苏星岚，请你…填满它。”她双手背在身后斜起身来，长发随着她的倾身仰视而滑到胸前；魔王尽量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学着其他年轻女性干员“撒娇”的样子朝苏星岚眨了眨眼：“可以嘛可以嘛？”
身后，阿斯卡纶的嘴角更沉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坠了下去，但又说不上来，她本能的感到愤愤不甘，可瞥向苏星岚的时候，她又觉得多喘几口气也能接受。
“特蕾西娅！你是打算卸磨杀驴吗？”苏星岚面朝着魔王，将食指对着身后的空旷指指点点：“装满它？试问…巫妖王庭之主有这么大的空间还能让人信服，难道你要封我为什么新的王庭大君？”他被自己的话整笑了，随即冷哼道：“顶多装十分之三。”
“好欸！我本以为只能装百分之三到五的！”特蕾西娅朝身后瞪着眼的阿斯卡纶抛了个眼神，似是在庆祝“讨价还价”的胜利。她并没想过“榨干”苏星岚后把他“处理掉”，但她需要那些资源；与其让苏星岚冒着风险在需要的时候堆到哪里，不如在这里“屯粮”。
这也是为什么特蕾西娅在之前没有让苏星岚大批量提供资源的原因。
她也没指望自己在罗德岛号上的“粮仓”能瞒过凯尔希和博士太久，这本就是用以解释忽然出现大量物资、洗脱苏星岚嫌疑的理由；‘到时候就解释成埃芒加德运来的就好啦。’特蕾西娅点了点头，确认计划的天衣无缝：‘呀，总感觉苏星岚像是我这个贵族老爷藏起来的…什么来着…哈哈。’
“哼，阿斯卡纶，帮我看着点人。”苏星岚叹了口气，转而背对着特蕾西娅说道：“半个月后我再来补充一批。”
他完全可以用物资装满整个罗德岛号，但他不能这样做…说到底，苏星岚到现在也不确定特蕾西娅对自己的信任度是多少，如果让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榨干”了，那就相当于自降价值。魔王的确向他说过“你今后哪怕什么也不做我也会感恩”，但那一时半刻感动自己的话术并不能让他在冷静后再沥出泪来。
“了解。”阿斯卡纶先于特蕾西娅应答着，
她似是在响应苏星岚的前半句，也像是在提醒特蕾西娅快些回应眼前垮着脸的男人。如今苏星岚的表情就连她也无法分析，但换位思考来看…阿斯卡纶觉得被如此对待却没得到解释的话，会不好受。
这置身处地去分析别人的办法，还是苏星岚教她的;但他显然没有对特蕾西娅倾囊相授。
阿斯卡纶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各种道具和包装如激流般堆满了“粮仓”的一隅，而自己家的魔王只是在那双手合十地望着，她似是不知要说什么，但阿斯卡纶仍是将特蕾西娅的“笨”定义成了她的“累”结出的果。她并没有当过魔王，自然也不知道黑王冠使用多了后会让支配者原生的共情能力减弱。
待阿斯卡纶再次走到门前，苏星岚已经跟特蕾西娅换了位置。
万千粉色丝线从魔王手中生出，连接着琳琅满目、抱团扎堆的物资；“熬过去，等我的正式答谢。”特蕾西娅欠身时用感激的目光给苏星岚递了张“未来预告”，随后那液压门便合了上去，等待着魔王的“分类游戏”结束。
咚——
最后的缝隙被黝黑的廊道吞咽，让阿斯卡纶忽地对上了苏星岚的眸子，有什么堵在了她的喉间，阿斯卡纶便将它们放了出来：“殿下不会抛弃你的，她对你的信任…”
“我知道，我相信着她，正如她相信着我。”苏星岚笑着打断了阿斯卡纶，‘我提防着她，即使她不提防着我。’他别过头去打了个哈欠：“不过特蕾西娅总是在我最困的时候让我干活啊…”
“……”阿斯卡纶从这句话里品味到了疲惫：“我送你回去！”她不容拒绝地跃到苏星岚身前，轻轻抱起他的腰腹就扛到了自己肩上：“这就让你回去睡觉，所以不要怪殿下…”
“…你，”苏星岚还想说点什么，
但静止的空气却因相对运动化作了让自己哽咽的阻力：“咳，你，你可以，慢…慢点…”
“抱歉…”阿斯卡纶嘴上这样说着，但也没完全采纳苏星岚非指令的建议；他将苏星岚放下，随后又换了个姿势扛起来朝前跑去。空气被他的屁股和阿斯卡纶的角劈开，直到天旋地转的感觉消散，苏星岚才发现自己的鞋都被阿斯卡纶毫不嫌弃地拽了下来；他凉飕飕的屁股也被熟悉的床接住了。
“你还需要什么？”她将被子抖了抖，让它们恢复蓬松。
“阿斯卡纶，我得…得知道博士这几天…”
“无事发生。”阿斯卡纶打断了苏星岚的声音：“如果你关心那个跟你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我会在午饭时叫醒你，仔细向你汇报他的言行与表情、语气。”她站直身子，随后从“肿”起的腰包里掏出个白色的长方体来：“我看到博士的房间、研究室里总会放个加湿器，你应该也会用到。”她按了下开关，随后皱起眉头。
“水…”
苏星岚从PRTS里拿出一瓶谢拉格纯净水来，让少女拧成一团的黛眉化开。
“哦…”不知为何，阿斯卡纶先是拉起了兜帽，随后才接住了那瓶水。瓶中的液体迅速出逃，直到白雾挂在了少女的鼻尖：“有事喊我。”她丢下这句话后便朝后走去，并在苏星岚的下一次眨眼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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