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容香
第二十五章 玉容香
玉容香，孙玉容。
赵语莲在心中将这两个名字细细咀嚼了几遍，只觉一道灵光闪过。
原来如此！
她面上不显，只做出全然的惊讶与好奇，一双杏眼微微睁大，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天真，“表姐，这……这玉容香，莫非竟是你家的东西？”
孙玉容连忙摆手，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算不上谁家的。我自小就不爱女红，偏爱摆弄些花花草草，胡乱调配些香料。这方子，也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她顿了顿，“我爹娘嫌我成天玩这些东西，家里也不做这香料生意，没什么用。我母亲有个手帕交，她家的铺子倒是卖这些，便拿了我做的香去，帮我随便卖卖，换几个零用钱。”
孙玉容说着，自己先笑了，“连他们给这香取名叫‘玉容香’，我都是之后才知道的。还取笑他们，说他们也太懒了，直接拿了我的名字用。”
赵语莲的心，却随着她这轻描淡写的话，越沉越深，又越跳越快。
随便卖卖？
她竟不知道，自己随手做的东西，在江南已风行一时，如今更是传到了京城，成了贵女们一香难求的珍品。
她看着眼前这位表姐，一身半旧的衣衫，眉眼间还带着赶路的风霜。
这哪里是来投奔她的穷亲戚，分明是座会走路的金山！
孙玉容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不信，低头从自己随身的小包袱里翻找起来，很快，她摸出三四个小巧的纸包，用细麻绳扎得整整齐齐。
“表妹，你闻闻！”她不由分说打开一个纸包，里面乱七八糟地塞了好几个小瓶，全然没有曾萍那瓶一样的好待遇，就是普通的粗瓷瓶，摸了一瓶出来塞进赵语莲手里，“你闻闻看，是不是一样的味道？”
赵语莲打开，一股熟悉的、清冽而雅致的冷香扑面而来。她细细分辨，与曾萍所赠的那一份别无二致，甚至因为是新制的，香气更为醇厚馥郁。
果然是真的。
赵语莲心中思绪万千。
这位表姐，应当是在玉容香声名鹊起之前，就因家中变故匆匆离去了。她一路奔波来京，错开了所有消息，竟还以为这只是自己不成器的小玩意儿。
“表妹若是不嫌弃，这些都送给你。”孙玉容见状以为她果真喜欢，便大方地将剩下的几个纸包也一并推了过来，“我还能再做呢，路上盘缠都用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个……你别嫌弃才好。”
赵语莲看着她真诚的眼睛，缓缓将纸包收拢在掌心。
她脸上绽开一个温婉柔和的笑，扶着孙玉容重新坐下，“表姐说得哪里话，这香我很喜欢，多谢表姐。”
她重新为孙玉容倒了杯热茶，状似无意地闲聊起来：“表姐这制香的手艺，真是叫人惊叹。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一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孙玉容先前那点胆怯羞涩顿时烟消云散。她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子在里面闪烁。
“其实也不难的，关键在于配比和时节。比如这玉容香里，有一味叫‘ 梅心’的材料，做起来就比较麻烦，要提前让细粉浸染香气......”
她从原料的选择，讲到香料的研磨，再到不同香料的配伍，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那模样，与方才那个羞怯的少女，判若两人。
赵语莲静静地听着，眼底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或许......
这位表姐还能有更大的舞台。
她等孙玉容说得告一段落，才柔声开口，话锋一转：“表姐真是厉害。我记得月姨母所嫁的孙家，也是商贾人家吧？外祖家更是江南有名的大商户，想来表姐对这些经商事务，耳濡目染，定然也不陌生？”
孙玉容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我哪里懂什么经商。只是我娘亲厉害，家里的铺子，从采买到发卖，几乎都是她一人经营，从不假手于人。我自小跟着她，看也看会了些皮毛。”
“那家里的账目，也是月姨母亲自看的吗？”赵语莲追问。
“是啊，”孙玉容点头，“我娘总说，铺子里货和帐是命脉，这两样必须抓在自己手里，才不会出乱子。我有时也会帮她拨拨算盘，核对些简单的流水。”
赵语莲又问了两句经营上的事情，孙玉容竟也回答得头头是道，有些商客来往的细节更是她从没想到过的，可见何止是皮毛，只怕也是学到外祖家的真传了！
她心想，这就够了！
不破不立，赵语莲的心中有了决断。
赵语莲拉着她的手，将自己的处境简略地说了，只说是家中遭了难，父母俱去，如今又必须把这几间商铺撑起来，才好顶门立户，说得孙玉容又是同情又是心疼。
“京中绸缎庄林立，我这小门小户，实在争不过人家，但又不能把母亲留下的东西平白扔了。”赵语莲话锋一转，握紧了孙玉容的手，“可今日见了表姐，我有了新的主意！”
“表姐，这间铺子，我交给你来掌管，你做掌柜，就卖你的香料！”
“什么？！”孙玉容惊得后退一步，“这、这怎么行！我虽说跟着母亲学了些，可也不太多，那些香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哪能拿来当正经营生！”
“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京城里的夫人小姐说了算！”赵语莲目光明亮，看向孙玉容的的眼神更带着纯澈的信任意味，“我信你！表姐，咱们姐妹俩如今也说不上谁帮谁了，都有各自的难处，妹妹也只能指望表姐了！”
———
东市，陈记布店。
掌柜陈娘子三十出头，正是精明干练的年纪。她今日一大早便开了店门，可眼看着日头都升到三竿高了，店里除了几个买零碎布头的大娘，竟是一个正经客人都没等来。
“奇了怪了，”她有些按捺不住，对着伙计皱眉头，“今儿个是怎么了，街上的人都死绝了不成？往日这个时辰，早该有几波客人了！”
正说着，一个熟客大娘拎着个小布包掀帘子进来，却是挑挑拣拣，也没买什么，转了一圈就要走。
陈娘子连忙叫住她，“哎，大娘，今儿不扯二尺布给孙子做新衣裳？”
大娘“嗨”了一声，回头笑道：“今儿不了，我得赶紧去前头看看，去晚了怕是抢不着了！”
陈娘子一愣，“抢什么？哪家这么大动静？”
“你还不知道？”大娘一脸惊奇，“就隔着一条街，那个赵家绸庄说是东家不做了，要转行，正低价清货呢！那料子，啧啧，都是好货，就是放久了发皱，颜色也不太好.......
赵家绸庄？那个小姑娘不是前几天还在跟她打听掌柜人选吗，难道是实在找不到人，撑不住了？
陈娘子心头有些疑虑，交代伙计看好店铺，赶到赵家绸庄门口，透过挤挤攘攘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他们家的伙计正一匹匹往外搬布料，搬完了一抹汗，叉着腰就喊：
“赵家绸庄转行清货，各位乡亲邻居随意挑选，只卖三天，过时不候！”
围观人群里，一个老婆子看看布料，撇撇嘴挑刺，”你说只卖三天就三天？我看你们家这存货三天恐怕卖不完，剩下的难道扔了吗，我可不信！“
“到时还不是要再接着降价......我到那时再来看，恐怕还便宜点呢！”
那伙计嘿嘿一笑。
“我们东家说了，三天就是三天，剩下的卖不掉也不再卖了，全都送去城外养济院，捐给那些孤儿老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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