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雷夜交融

时疫的风波刚刚平息，前朝后宫的暗流尚未完全退去，来自夙砂的消息却如同陷入了泥沼，骤然变得迟滞不清。一连数日，无论是夜枭的密报，还是凤戏阳与兄长凤随歌约定的特殊联络渠道，都再未有只言片语传来。北境慕容家的军队依旧陈兵边境，与锦绣守军和对面的凤随歌形成微妙的对峙，但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凤戏阳面上依旧维持着身为皇后的镇定，处理宫务，调配香料，甚至还能与夏静炎对弈时，落子依旧从容不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名为担忧的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父王“重病”卧床，皇兄被困险地，消息全无，前世的惨剧如同鬼魅，日夜在她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这夜，狂风骤起，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栖凰宫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天际电蛇乱舞，每一次刺目的白光闪过，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这漆黑的夜幕彻底撕裂。

凤戏阳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无比清晰的画面——夙砂皇宫燃起冲天大火，父皇凤平城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皇兄凤随歌身陷重围，银甲染血，慕容曜那张狰狞的脸在火光中放大，冰冷的剑锋直刺而来……最后定格的，是前世夏静炎倒在她怀里，鲜血染红彼此衣袍的瞬间。

“不——！”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窗外恰好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映亮她苍白如纸、写满惊惧的脸。

黑暗中，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立刻覆上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背。夏静炎几乎是在她惊坐起的瞬间便醒了，他没有点灯，在雷声的轰鸣中，凭借感觉迅速靠近，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密不透风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滚烫而坚实，带着刚睡醒的暖意，与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凤戏阳被他牢牢锁在怀里，脸颊被迫埋在他赤裸的、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下，敲打在她混乱的心弦上。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呜咽，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冰冷的汗水蹭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夏静炎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她梦到了什么，没有问她为何恐惧。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驱散她的寒意与恐惧。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在她单薄颤抖的背脊上，一下下，笨拙却无比坚定地轻拍着，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原始的安抚意味，像一头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猛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受惊的伴侣。

窗外的风雨声、雷声依旧狂暴，但在这一刻，栖凰宫的内殿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只有彼此紧贴的身体，急促交织的呼吸，和他那稳定得令人心安的拍抚。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喧嚣中，在他毫无保留的、沉默的守护里，凤戏阳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前世阴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感受到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体温，是他的心跳，是他笨拙却真诚的守护。

她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唇，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是平日里带着试探、挑逗或安抚的意味，而是充满了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力道，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两个在冰冷绝望的深海中即将溺毙的人，拼命地靠近彼此，汲取着对方口中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氧气和温度。

夏静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主动吻住，身体瞬间僵硬，随即，一股更加强烈的、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火山般喷发。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痛苦的嘶吼，反客为主，狠狠地回应了这个吻。

不再是温柔的厮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疯狂，唇舌纠缠，气息交融，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彼此的灵魂都吞噬、融合。他将她更紧地压向床榻，滚烫的手掌在她冰凉汗湿的肌肤上急切地游走，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灼人的火焰。

凤戏阳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更加主动地迎合着他，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指甲无意识地在他宽阔的背脊上留下道道红痕。她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这一世，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风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闪电偶尔照亮帐内纠缠的身影，如同两株在暴风雨中紧紧缠绕的藤蔓，疯狂地汲取着彼此的养分，相依为命。没有言语，只有最原始的本能和最深切的渴望，在绝望与依赖中，他们彻底地、毫无保留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不是欲望的宣泄，而是两个同样孤独、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往的灵魂，在无边黑暗里，所能做的唯一确认——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彼此的归属。

当一切归于平静，风雨声似乎也渐渐歇去。夏静炎依旧紧紧抱着她，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汗水交融，分不清彼此。他将脸埋在她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混合着情动气息和淡淡冷香的味道，手臂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不容她逃离分毫。

凤戏阳瘫软在他怀里，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释放让她连指尖都懒得动弹。她闭着眼，感受着他平稳下来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前世那些血腥的画面，似乎在这一刻被短暂地驱散了。只剩下身边这个真实而滚烫的男人。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凤戏阳醒来时，夏静炎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用手支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复杂，褪去了平日的暴戾与阴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见她醒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别扭地移开视线，反而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肿的唇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还怕吗？”

凤戏阳摇了摇头，主动将脸埋进他掌心，蹭了蹭。

夏静炎眸色转深，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郑重的吻。然后，他起身，穿戴整齐后，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一枚比之前给她的玄铁令牌更小、颜色更深沉、几乎不起眼的黑色铁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刻着一个古朴的“枭”字。

他将这枚铁牌放入凤戏阳手中，握住她的手，连同铁牌一起包裹住，声音低沉而清晰：“这是夜枭‘暗部’的指挥令。持此令，可调动夜枭最核心的力量，包括所有潜伏在夙砂、北境，乃至……夏静石和景太后身边的暗桩。他们的名单、联络方式，稍后会有人送给你。”

凤戏阳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他。这不仅仅是信任，这是将他最隐秘的眼睛和利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意味着从此以后，锦绣乃至周边最核心的情报网络，将对她彻底敞开。

夏静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的敌人，就是朕的敌人。你的牵挂，朕与你一同承担。”

凤戏阳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沉重的铁牌，仿佛握住了他滚烫的心。她知道，经过昨夜，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不仅仅是爱人，更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灵魂与权柄的彻底交融。

“好。”她轻声应道，将铁牌紧紧攥在手心。

阳光洒满室内，将昨夜风雨的痕迹悄然抹去。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那个雷雨之夜，深深地刻入了彼此的生命，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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