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夜枭暗战

秋雨，绵绵密密地下了整夜，将京城的青石板路浸润得油亮湿滑。子时已过，万家灯火早已熄灭，整座城沉浸在雨声织就的寂静里。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另一场无声的战争正进入最激烈的阶段。

城西，一片鱼龙混杂、巷道如迷宫般的区域。这里白日里是热闹的市集，到了夜晚，则是阴影与秘密滋生的温床。一处不起眼、看似废弃的货栈后院地窖内，却透出微弱的、被严格遮蔽的灯光。

夜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隐在地窖入口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他玄色劲装的褶皱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地面。他脸上覆盖着夜枭标志性的半截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与专注。

地窖内，几名暗卫好手正在对两名被擒的“赤眼蛇”骨干进行最后的审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审讯已持续了数个时辰，手段并不酷烈，却精准地摧垮着人的心理防线。

一名暗卫上前，对夜枭低语：“首领，招了。城隍庙东墙第三块松动的砖后，是他们的一个密信传递点。还有一个消息……他们近期与北戎那边，并非单向接收指令，似乎有货物往来。”

货物？夜枭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夏静石已死，这些残党与北戎还能有什么货物往来？除非是夏静石生前就布下的、尚未启动或完成的交易。

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名身形灵巧如狸猫的暗卫便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的小匣。匣子被放在黑影面前的木桌上，打开后，里面是几封密信和一小块深蓝色的、质地奇特的碎石。

黑影拿起那块石头，指尖传来一种异于普通岩石的冰凉与沉甸感。他目光一凝，这种矿石，他似乎在兵部关于北戎的卷宗中见过描述，是北戎境内特有的一种稀有金属矿，常用于锻造锋利的兵刃箭头，严禁对外流通。

他放下矿石，展开那些密信。信上的内容用的是暗语，但对于精通此道的夜枭来说，破译并非难事。大部分是“赤眼蛇”残党向某个代号为“地藏”的北戎接头人请求援助、汇报锦绣境内布防变动的内容。然而，其中一封信的末尾，附带着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闲笔：“前批‘蓝石’样品已验，质地极佳，盼‘老窖’所藏尽快启运，以应‘冬狩’之需。”

蓝石，显然指的是那种北戎矿石。“冬狩”是北戎即将发动大规模南侵的行动代号，这已在之前的情报中得到证实。关键是“老窖”所藏？

“老窖……”夜枭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这不是北戎方面的代号风格，更像是锦绣内部某个隐秘的称谓。能被称为“窖”，且能“藏”住大批连北戎都认可的“质地极佳”的违禁矿石，这绝非普通官员所能办到。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测在黑影心中形成——夏静石生前，不仅与北戎有军械输送的勾结，他甚至可能，早已利用职权，将一批珍贵的战略物资，秘密囤积在了锦绣境内！而这批物资的看管者，或者说，与“赤眼蛇”残党依旧保持联系、并能调动这批物资的人，就隐藏在朝堂之上，身份绝不简单！

“查。”夜枭的声音如同地窖里的空气一样冰冷，“动用所有暗线，我要知道‘老窖’是谁。所有与矿业、仓储、边防物资调拨有关的官员，近五年内的所有异常记录，全部筛一遍。”

“是！”地窖内的暗卫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庞大的情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无数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某位致仕老臣在郊外的别院近年守卫异常森严，兵部武库司几年前曾有一批“报损”的军械记录存在疑点，甚至，有潜伏在北方边境的暗卫回报，曾零星听闻过关于前振南王在边境某处拥有“私矿”的模糊传闻……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老窖”这个代号，就是串起它们的那根线。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雨势稍歇，一份初步梳理后的密报被送到了夜枭手中。所有的间接证据，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一个人——吏部尚书，张文翰。

张尚书是朝中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素以清廉刚正、德高望重著称。在先帝时期就曾掌管过一段时间的工部与户部，对全国的矿脉、仓储、物资调配极为了解。且他与景太后一族关系匪浅，夏静石在世时，对他也多有倚重。更重要的是，他在京郊确有一处祖传的庄园，依山而建，据说内里有挖掘极深的地窖，用以储藏祖上积累的书籍和财物，被称为“张氏书窖”。“老窖”这个称呼，与他及其产业的特征，有着惊人的吻合。

是他吗？这个平日里在朝堂上忧国忧民、道貌岸然的三朝元老，背地里竟是夏静石埋藏最深的一颗钉子，甚至可能至今仍在为北戎输送着扼住锦绣咽喉的战略物资？

夜枭面具下的眉头紧紧锁起。此事关系太大，没有铁证，绝不能轻动。张文翰树大根深，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继续深挖。”夜枭下令，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盯紧张府，尤其是京郊那座庄园的所有出入人员和物资往来。我要确凿的证据，能一击致命的证据。”

他站起身，走出地窖。外面天色依旧昏暗，雨后的空气清冷刺骨。黑影深吸一口气，望向皇城的方向。陛下正在全力推行新政，开创盛世，而这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的蛆虫，却仍在啃噬着帝国的根基。

这场在阴影中进行的战争，远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为凶险和复杂。他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最好的时机，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身形一动，再次融入尚未褪尽的夜色之中，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继续搜寻着那足以颠覆朝局的致命线索。而那个名为“老窖”的谜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所有知情的暗卫，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真相，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厚重的、由权力与伪装织就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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