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月光下的“美梦”

“苏锦熙，”沈斯年猛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望向眼前身影有些重叠的男人，语气带着一种酒后罕见的憨直和肯定，“其实……你还挺好的。”

能说出这话，证明沈斯年是真的醉得不轻了。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对苏锦熙充满戒备的沈斯年，早已被酒精暂时封印。

苏锦熙闻言，眉眼弯起的弧度更深，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无害，甚至带着点戏谑：“是吗？可你从前……好像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哦～”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不！”沈斯年却异常认真地皱起眉头，努力摆出一副清醒的姿态，想要纠正苏锦熙的“错误”说法，“我从来没……没这么认为过。”他说话有些慢，但语气笃定，“我只是因为……因为某种原因，对你有些错误的看法。但是现在……不存在了。”他大手一挥，仿佛将过往的隔阂与猜忌都一并挥散。

“哦？”苏锦熙轻轻应了一声，原本搭在沈斯年背上以示安抚的手悄然收回，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那就好。那我们现在是……可以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的朋友了吗？”他抛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目光紧紧锁住沈斯年迷离的双眼。

沈斯年听到这句话，大脑似乎因为酒精的侵蚀而空白了一瞬，处理信息变得异常迟缓。但他看着苏锦熙“真诚”的笑容，最终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一样，机械地点了点头，重复道：

“嗯……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得到这句期待中的回答，苏锦熙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光芒。他借着侧身放酒杯的动作，指尖在口袋边缘轻轻一按，无声地关闭了微型录音笔的开关。然后，他重新面向沈斯年，语气温柔得如同哄骗孩童：

“那……好朋友，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沈斯年眼神空洞，如同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只是依循着本能，木讷地抬起手，朝着苏锦熙离开的方向缓缓摇了摇。

苏锦熙转身，脸上的笑容在背对沈斯年的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和冷意。他稳步离开露台，没有回头。

夜风穿过空荡的露台，沈斯年独自呆坐了许久，才踉踉跄跄地起身，摸索着回到卧室，几乎是摔进床铺，瞬间便被浓重的醉意和疲惫拖入了沉睡。

而另一边，苏锦熙并未真正离开。他隐在暗处，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亲眼确认沈斯年已沉沉睡去后，才如同夜行的猫科动物般悄无声息地行动。他利落地翻过相邻阳台的矮墙，轻盈地落在了洛雯卧室外的露台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门，如水银般倾泻进房间，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苏锦熙能清晰地看到洛雯侧卧在床上的轮廓，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其实，在苏锦熙悄声潜入房间时，洛雯就已经被那极细微的动静惊扰，从浅眠中半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眯缝着眼，赫然发现窗帘旁竟立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心脏瞬间骤停，恐惧扼住了喉咙。求生本能让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继续维持平稳的呼吸，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以为她仍在熟睡。

苏锦熙迈着近乎无声的脚步靠近床边，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洛雯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像过去无数个深夜那样，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刻，他猛地惊醒，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眼中掠过一丝懊悔和挣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决定离开。

就在他再次望向洛雯，准备原路返回时——

装睡中的洛雯感觉到那迫人的注视似乎移开，周围安静下来，以为危机解除，终于忍不住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月光恰好勾勒出那个正欲离开的背影，挺拔，瘦削，那身形轮廓……竟与她记忆深处某个刻骨铭心的身影高度重合！

一个名字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期盼和哽咽，冲口而出：

“苏陌哥哥……是你吗？”

这声轻唤，如同定身咒语，让苏锦熙即将翻越栏杆的身形骤然僵住，硬生生定格在原地。

苏锦熙的身形在月光下猛地一僵，那声带着哭腔的“苏陌哥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

眼镜……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副眼镜，他原本是不戴的。是因为很久以前，洛雯曾无意中说了一句“你戴眼镜的样子应该很好看”，他便一直戴到了现在，近乎一种偏执的习惯。

此刻，这声呼唤，连同记忆中兄长苏陌那总是戴着相似款式眼镜、温文尔雅的形象，如同破碎的拼图瞬间拼接完整。以往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洛雯偶尔透过他看向远方的恍惚眼神，她对他某些刻意模仿来的温和习惯的格外喜爱……以前想不通的关窍，在此刻轰然洞开。

原来如此。

原来她望向他的眼神里，那份他小心翼翼珍藏的暖意，从来都不是给他的。

她只是在他身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他苏锦熙，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承载她思念的容器。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无尽悲哀和尖锐刺痛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猛烈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几乎要立刻转身，粗暴地摘下这象征着他可笑模仿的眼镜，让她看清楚，站在这里的到底是谁！

是苏锦熙！不是那个已经离开的苏陌！

“苏陌哥哥……怎么会回来呢？一定是我睡傻了……”

就在这时，洛雯带着浓浓鼻音和自我怀疑的喃喃自语再次传来，那声音里的脆弱和哽咽，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他几近失控的怒火。

他透过床前的穿衣镜，看到她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单薄无助。那颗硬起来的心，终究还是无可救药地软了下去。

【就一次。】

【就让她……再把我当作哥哥一次吧。】

这个念头带着卑微的祈求，战胜了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苏锦熙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底的热意。他缓缓转过身，动作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苏陌特有的、不疾不徐的优雅。他抬手，轻轻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更好地扮演那个角色。

然后，他模仿着记忆里兄长那温和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线放得轻柔、平稳，朝着床上那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望着他的身影，温声道：

“雯雯，是我。你没有做梦。”

月光勾勒出他戴着眼镜的侧脸，那刻意柔化的眉眼，在此刻，与苏陌竟有七八分惊人的神似。他站在那儿，像一个精心编织的幻影，准备用最温柔的姿态，延续一场心照不宣的、残忍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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