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同天涯沦落人
苏锦熙静静地靠在床头,洛雯在他怀中睡得安稳,呼吸轻柔而均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投下淡淡的光晕。然而,环抱着这温软身躯的苏锦熙,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百感交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带着尖锐的刺疼:从前,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依偎在哥哥苏陌的怀里,才能寻得一夜安眠?
那个他记忆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举止优雅的兄长,那个他深知其表面温柔之下藏着何等果决甚至狠辣手段的苏陌……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此刻蜷缩在他弟弟怀中的女孩,曾经那样小心翼翼地、深深地喜欢着他?
这个疑问像一根毒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既嫉妒那个得到了洛雯纯粹爱慕却可能浑然不觉(或是刻意忽略)的兄长,又为怀中这个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着眉心的女孩感到无尽的心疼。
她珍藏的那份感情,或许从未真正见光,便随着苏陌的出国而彻底埋葬。
洛雯在他臂弯里睡得香甜,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而苏锦熙,却睁着双眼,在黑暗中清醒地承受着这份甜蜜又无比沉重的负担,一夜未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渐渐驱散了夜色,映亮了房间。霞光初现,给洛雯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苏锦熙凝视着她安睡的容颜,眼中充满了难以割舍的眷恋。
最终,他极其轻柔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洛雯从自己怀中移开,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枕头上,为她掖好被角。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带着无尽复杂情感的吻,然后才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房间,回到了自己那一室的清冷之中。
没过多久,苏锦熙就提着那只轻飘飘的行李袋,站在庭院炽烈的阳光下,却感觉周身冰冷。
理智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精确的程序,在他脑中清晰运行:“清醒一点。沈斯年,洛雯,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苏陌……你只是个多余的旁观者,一段不合时宜的插曲。他们的感情纠葛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别再陷入更不堪的境地,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可内心深处那个疯狂的声音立刻尖叫着反扑,像被困的野兽般挣扎:“体面?体面有什么用!你付出的那些心思、那些陪伴、那些她对着你这张脸流露出的恍惚笑意,难道就一笔勾销了吗?凭什么你要退让?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这声音充满了灼人的不甘和怨愤,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理智试图掌控他的身体,驱动他的双腿:“走。立刻就走。别再回头。你难道还想亲眼看到她投入别人怀抱,或者对着你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吗?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疯狂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拽住他:“不!我不走!我宁愿万劫不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我就赖在这里,哪怕只能看着,哪怕痛苦死!走了就什么都没了,赖着……赖着就还有万一的可能!”这声音歇斯底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和孤注一掷的偏执。
“你今天必须走!”理智发出最后通牒,语气强硬。
“不!不走!就是不走!”疯狂嘶吼着,顽抗到底。
于是,在这番外人无从察觉的激烈内心厮杀中,苏锦熙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提着行李,右脚机械地向前迈出半步,似乎要听从理智的裁决;左腿却如同灌了铅,被那股疯狂的意念死死拖住,甚至微微向后使力,仿佛要把他拉回原来的位置。
他就这样僵持在庭院中,一动不动,如同一座上演着无声激烈战争的雕塑,唯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眼底剧烈翻涌的痛苦,暗示着那场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灵魂内战。
就在苏锦熙内心两个声音激烈撕扯、身体僵持在原地时,一个略带沙哑和睡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苏锦熙?”
沈斯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站在别墅门廊的阴影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庭院中提着行李、姿态古怪的苏锦熙。“你这是……要去哪儿?”
宿醉带来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但经过昨晚露台上那场意料之外的“交心”谈话,沈斯年对苏锦熙的观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觉得,这人或许并不像自己之前认为的那般充满心机。
苏锦熙被这声音惊动,从内心的鏖战中猛地抽离。他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用一种刻意平淡的、带着疏离感的语气低声回道:“嗯。打算离开这儿,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话既像是在回答沈斯年,也像是在对自己内心那个“理智”的声音做出最终妥协。
“重新开始?”沈斯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几步走到连接两家庭院的矮栏边,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莫名的激动,“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逃避吗?”他想到了苏锦熙昨晚提及的那个“被带走的爱人”。
“你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沈斯年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冰凉的铁栏杆,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办?她为了你……如果她哪天挣脱束缚跑出来找你,却找不到人,她该怎么办?她要是问起我你去哪儿了,我他妈该怎么跟她说?”他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了“知情者”和某种意义上的“责任者”角色。
苏锦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沈斯年身后别墅二楼——那个属于洛雯的房间。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苦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有身份。”没有立场,没有名分,甚至连一份可以被承认的“存在”都显得多余。
“什么叫没有身份?!”沈斯年的情绪似乎被这句话点燃了,声音陡然拔高,“做逃兵就有意义了吗?她心里是有你的!这一点还不够吗?这难道不值得你去争、去努力吗?”
他像是在质问苏锦熙,又像是在诘问某个看不见的、或许是他自己的影子,“不像我……她心里……”话说到一半,沈斯年的气势骤然萎靡下去,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和苦涩。他想到了洛雯看他时那永远茫然的眼神。
沈斯年这充满挫败感的低语,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锦熙心中的迷雾和自怜。
【对啊……】
【沈斯年有权有势又如何?洛雯心里装的,不照样是那个苏陌?】
【在洛雯的感情世界里,他沈斯年和我苏锦熙,不过是半斤八两,都是一败涂地的可怜虫罢了!】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安慰效果。那股将他向深渊拖拽的疯狂执念,仿佛突然失去了部分力量。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可悲共鸣,让他激烈的内心冲突暂时缓和了下来。
他依旧提着行李,但原本僵硬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他抬起眼,看向栏杆那边同样为情所困、显得有几分狼狈的沈斯年,眼神复杂难辨。
这场清晨的对话,意外地让两个原本处于微妙竞争关系的男人,在“求而不得”的共同困境前,达成了一种短暂而诡异的、同病相怜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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