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羁绊
季宴礼那句“我们分手的事”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了林语柔精心维持的平静面具。相比较于他的恼羞成怒,她眼中那份游刃有余的算计在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近乎惊慌失措的神情。
“你们已经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反应看在季宴礼眼里,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这女人果然心术不正,不仅暗中调查他,听到他恢复单身,竟表现得如此失态。一股混合着鄙夷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让他语气更冷:
“我们分手的事,没必要广而告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他刻意划清界限,带着防御性的疏离。
季宴礼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林语柔脸上刻意维持的惊慌失措浇得一丝不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真实的恍惚。她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低落。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细微的颤音,季宴礼并没有听清,只看到她轻轻摇了摇头,再抬头时,眼圈已经泛红,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沿着白皙的脸颊滚下。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但季宴礼心中冷笑更甚:看,果然是手段高明的女人,知道用什么最能打动男人。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怕是精心练习过的吧?他强行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悸动,语气更加冷硬:
“就算是分手了,我也不会喜欢你。”他几乎是急切地划清界限,仿佛慢一步就会被某种情绪缠上,“不过是看在你照顾小金豆这么长时间,还算有些默契,才想着留个联系方式方便联系。你别想多了。”
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听在林语柔耳中,非但没有让她伤心,反而让她更加确信——季宴礼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他越是急于否认,就越显得心虚。
林语柔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脆弱的倔强。她没有纠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问题,而是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直直看向季宴礼,问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为什么分手?”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
季宴礼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别开视线:“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谈了。”他试图用最简洁的方式结束这个话题。
“那你和她说了吗?”林语柔却不依不饶,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要是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你就这样单方面消失了吗?”
季宴礼被她问得有些恼羞成怒,语气更加不耐:“成年情侣三天之内不联系,不就是等于分手吗?她那么聪明,应该会理解。”他不想多费口舌。
林语柔闻言,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悲凉。她像是强忍着巨大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道:“季宴礼,你这是冷暴力。你在逼她主动提分手。”
被直接戳穿心思,季宴礼脸色一沉,但嘴上依旧强硬:“这不好吗?是她甩了我这个没情趣的人,主动权在她手里。”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他倍感被动的话题,生硬地转移道:“下个星期我要潜心研究课题,可能会搬到学校外面住,小金豆我会带走。”
这是他下的最后通牒,意味着与眼前这个女人,以及这场莫名其妙的牵扯彻底告别。
林语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低下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她没有擦,只是默默地将手里那袋她省吃俭用买来的、最好的狗粮,塞到了季宴礼空着的那只手里,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养小金豆。”她的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好好照顾它。以后的日子……我也不合适再来了。”
就在这时,季宴礼怀里的小金豆仿佛听懂了这告别的话语,突然激动起来,一口咬住林语柔的袖口,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小脑袋使劲往她怀里蹭,死活不肯松口,那模样,分明是拼尽全力要留住她。
季宴礼看着这“生离死别”般的一幕,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达到了顶峰。这女人手段真是了得!不仅把他搅得心烦意乱,连这狗都被她驯得对她死心塌地。
此刻的情景,荒诞得像是离婚夫妻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而他,竟然是那个要强行带走“孩子”的恶人。
他看着林语柔深深看了一眼小金豆,然后一点点、极其不舍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小狗嘴里抽出来,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脏莫名一抽——然后决绝地转身,跑进了浓浓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怀里,只剩下还在呜呜哀鸣、望着她消失方向不肯回头的小金豆。
季宴礼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袋沉甸甸的狗粮,又看了看林语柔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个女人……自己绝对不能再见了!
季宴礼下定决心要彻底切断与那个心思难测的女人的联系,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当他提着宠物包,准备强行带小金豆离开这个充满“不良影响”的地方时,平日里对他还算温顺的小家伙,竟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倔强。
它死死扒着那个被林语柔装饰过的小木屋,任凭季宴礼如何哄骗、甚至稍稍用力拉扯,就是不肯出来。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固执的呜咽声,黑溜溜的眼睛一直望着小路的方向,仿佛在坚守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
“你这个小白眼狼!”季宴礼忙活出一头汗,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对着一条狗讲起了道理,“那个女人心思重得很,根本不适合当你妈妈!你乖乖跟我回家,我给你买最好的狗粮和玩具!”
小狗显然听不懂这复杂的人性剖析,依旧执着地趴着,从午后等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期待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它从一开始的焦躁张望,渐渐变成了低落的呜咽,把脑袋耷拉在爪子上,那模样,活像被母亲遗弃给严肃父亲的孩子,可怜又无助,看得季宴礼心头火起,却又莫名地跟着泛起一丝酸涩。
就在季宴礼无计可施,几乎要暴躁地打电话叫人来“强制执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动作一顿,眯起眼看去。
果然是林语柔。
她手里提着两袋看起来沉甸甸的狗粮,站在路口的阴影里,神情犹豫,脚步踌躇,一会儿看向小狗的方向,一会儿又低下头,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模样。那姿态,倒真像是挂念孩子又怕见到前夫纠缠的离异母亲。
这一次,季宴礼没有像往常那样隐在暗处观察。他心头那股被这对“母子”联手搅乱的烦躁正气闷着,索性直接迈开步子,走到了明亮的路灯下,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他抱着手臂,目光直直地投向那个犹豫不决的女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语柔,你要是想见它,就别站在那里。”
他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带着不耐烦的指令。既然躲不过,那就正面解决。他倒要看看,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计划的女人,这次又要演哪一出。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语柔站在不远处的昏暗里,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也隔着无数未明的情绪和算计。小金豆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突然抬起头,兴奋地“汪汪”叫了起来,挣扎着想要冲过去。
季宴礼的话,像一道明确的指令,也像一种变相的默许。林语柔知道,她精心计算的“犹豫”起到了效果。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装出几分忐忑和挣扎,终于一步步,从阴影处,走向了灯光下,也走向了那个对她充满戒备又无法彻底摆脱她的男人。
“季宴礼。”
她唤了他的全名,声音不大,却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头激起不容忽视的涟漪。她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闪烁或泪意,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澄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与我再有瓜葛。但小金豆,不是你一个人把它从伤病中养到如今活蹦乱跳的。我想,于情于理,我应该还保留一点探视的权利。”
果然,还是忍不住要接近他。季宴礼眸色一沉,心中冷笑,正准备用更犀利的话语回绝这看似合理实则纠缠的请求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趴在旧木箱边、蔫头耷脑了一整天的小金毛,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它“嗷”地一声从窝里弹起来,尾巴摇成了疾转的风车,以近乎冲刺的速度扑到林语柔脚边,激动得前爪离地,不住地往她身上扑腾,毛茸茸的脑袋拼命蹭着她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混合着极大委屈和失而复得喜悦的呜咽声,仿佛在泣诉这一整日被“遗弃”的恐慌与难过。
季宴礼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瞬间被堵了回去。
林语柔更是全然顾不上季宴礼还在旁边,立刻蹲下身,张开双臂将那个激动的小家伙紧紧搂进怀里。她把脸颊深深埋进小狗温暖柔软的颈毛里,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一遍遍低语:“对不起……小金豆,对不起……妈妈来了,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
季宴礼所有准备好的、冰冷的措辞,都僵在了舌尖。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站着,路灯将他孤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与那相拥的一人一狗形成鲜明对比。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不是滋味,悄然蔓延。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狗,离不开她。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投喂关系,而是建立了某种他无法介入的、深厚的依赖。他或许能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却给不了小狗从林语柔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毫无保留的亲密与情感慰藉。
林语柔安抚了小狗好一阵,直到它的激动渐渐平息,变成满足的呼噜声,她才抬起头。泪痕未干,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使得她平日里清丽的容貌添了几分脆弱的易碎感。但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我只要偶尔能来看看它,确保它好好的就行。”她重复道,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季宴礼。”
季宴礼沉默地与她对视。他看到她眼中的坚持,也看到了那坚持之下,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一丝不肯放手的执拗。
他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可能真的错了。这不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勾引,至少不全是。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共同关心某个生命而产生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惯有的淡漠。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而是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用一种近乎妥协的、生硬的语调开口:
“随你。”
他顿了顿,又像是为了找回某种主动权,补充道,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
“时间我来定,提前发信息告诉你。我不希望有不必要的碰面。”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允许她进入他划定的边界,但必须遵守他的规则。
林语柔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得寸进尺地要求更多,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用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小金豆的毛发,轻声说:“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两人之间那片充满不确定性的土壤上。
季宴礼不再停留,转身,背影依旧挺拔冷硬,但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几分。他心里很烦,有一种不受控制,脱离原定计划的烦。
看来他得尝试着让狗对林语柔脱敏,不再依赖那个女人。
而林语柔抱着怀里温暖的小身体,感受着它平稳的心跳,嘴角在季宴礼看不见的角度,极轻、极缓地向上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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