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态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宴礼看着脚下异常乖巧、甚至主动蹭着他手心的小金豆，多日来因为林语柔而烦躁的心情，难得舒缓了几分。他心血来潮，给小狗系上新买的项圈，打算带它去不远处的湖边散步。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在他刚靠近湖边时便被击得粉碎。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不想见到的身影。

林语柔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膝上架着画板，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地描绘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阳光洒在她身上，白色的连衣裙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安静作画的她，与周围环境奇异地和谐，美得像一幅画。

季宴礼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就连身边的小金豆也异常安静，只是蹲坐在他脚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林语柔的方向，不吵不闹。

他就这么站着，像个偷窥者，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地看着。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他看着她调色、运笔，看着她偶尔因为不满意而轻轻蹙眉，又看着她因为画出满意的部分而嘴角微扬。那种全神贯注的沉浸感，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直到一个挺拔的身影闯入这幅画面。

一个穿着休闲服、气质阳光的男人，提着一个纸袋，从湖边的树荫下走了出来，自然地坐到林语柔身边，将纸袋递给她，看口型像是在说新买的颜料。林语柔闻声转过头，脸上瞬间绽开的笑容，明媚得如同冲破云层的朝阳，带着毫不设防的欣喜和依赖。

季宴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疼。她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仿佛对方是她全世界般的笑容。

是了，这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了。季宴礼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却觉得面部肌肉僵硬得很。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恼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和难堪。

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他轻轻拉了拉牵引绳，低声道：“小金豆，走了。”

可一向听话的小金豆此刻却犯了倔，非但不走，反而朝着林语柔的方向，激动地“汪汪”大叫起来，尾巴摇得像风车，拼命想挣脱项圈冲过去。

犬吠声划破了湖畔的宁静。

长椅上的两人同时被惊动，齐齐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地，季宴礼的目光与林语柔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的瞬间，明显僵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像是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与身旁的男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审视。

当季宴礼看清那个站在林语柔身边、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男人的脸时，他只觉得一股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耳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陆淮之。

怎么会是陆淮之？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家世相当、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朋友的陆淮之？林语柔的男朋友……竟然是他？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得季宴礼一时有些发懵。一种被双重背叛的荒谬感和怒火，混合着之前那种酸涩的失落感，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着。他想起之前陆淮之确实提过交了个女朋友，语气还挺认真，当时他并没在意，原来……原来就是林语柔！

所以，林语柔之前的那些眼泪、那些委屈、那些所谓的“放不下”，都是在演戏吗？一边和陆淮之交往，一边又深更半夜跑来对他和小金豆表现出难以割舍的样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季宴礼内心惊涛骇浪，脸色阴沉得可怕时，对面的陆淮之也显然认出了他。陆淮之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明显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又迅速转化为一种了然的、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笑容。他主动抬手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稔：

“宴礼？这么巧，你也来湖边散步？”他的目光自然地滑到季宴礼脚边还在兴奋吠叫的小金豆身上，笑道，“哟，这小狗挺可爱，你养的？”

他的语气自然熟稔，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偶遇，完全无视了眼前这诡异的气氛和季宴礼那阴沉的脸色。他甚至向前走了半步，看似无意地将林语柔稍稍挡在身后一点，形成一个保护或者说……宣示主权的姿态。

林语柔在陆淮之出声后，迅速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画笔，那副样子落在季宴礼眼里，更像是心虚和不知所措。

“汪！汪汪！”小金豆还在不合时宜地兴奋大叫，拼命想冲向林语柔，牵引绳绷得笔直。

季宴礼死死攥着绳子，手背青筋暴起。他看着陆淮之那看似无害实则挑衅的笑容，再看看低眉顺眼躲在陆淮之身后的林语柔，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刺眼，胸口堵得发慌。

他想冷笑，想质问，想直接戳穿这令人作呕的局面。他想问陆淮之是什么时候和林语柔在一起的？是想问他知不知道林语柔在故意勾引他？

但最终，季宴礼只是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路过。”

他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懒得敷衍。说完，他不再看那两人，用尽全力拉住还在亢奋状态的小金豆，几乎是拖着它，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狼狈和怒火。

他不能再待下去哪怕一秒钟。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

陆淮之看着季宴礼近乎仓惶离开的背影，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他低头看向身旁依旧低着头的林语柔，语气抱歉道：“宴礼，好像误会了，我去和他解释一下。”

陆淮之正要迈出的脚步，因手腕上突然传来的力道而顿住。他低头，看着林语柔抓住他手腕的手指——纤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

他停下动作，没有强行挣脱，反而顺势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微挑眉，拖长了语调：“哦？不用解释？”

林语柔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迅速松开了手，指尖甚至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晰：

“是……不用解释。”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抬起头，迎上陆淮之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这句话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解脱，有苦涩，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试探。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陆淮之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他静静地看着林语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仿佛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伪，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

“早就分手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多早？”

林语柔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暑假之前就……分开了。”

“暑假之前……”陆淮之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忽然又勾起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所以，你现在是单身？”

他的问题直白而犀利，目光紧紧锁住她。

林语柔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她不确定陆淮之到底信了几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陆淮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向后懒洋洋地靠在了柳树上，目光投向季宴礼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慨：“怪不得宴礼刚才那副样子……原来是前男友的醋坛子打翻了。”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林语柔，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了然的光芒：“林学妹，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让我平白无故，当了回刺激前男友的工具人？”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语柔试图维持的平静。她的脸颊瞬间涨红，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因为陆淮之说的，某种程度上，就是事实。她利用了他的出现，加剧了季宴礼的误会和情绪波动。

看着林语柔窘迫的模样，陆淮之忽然低笑出声，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意味在她耳边说：“我这么舍命陪君子，林学妹打算怎么补偿我？”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林语柔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陆淮之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近乎挑逗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好了，开个玩笑。”陆淮之从善如流地不再追问，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既然都过去了，那就向前看。走吧，不是说好了要教我调这个湖蓝的色吗？季大少那边……他自己会想通的。”

林语柔顺势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画笔，但指尖却微微颤抖。

陆淮之的手指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完全包裹住林语柔握着画笔的、微微颤抖的冰凉指尖。他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那句“语柔，专心点”，语气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掌控欲。

林语柔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像被投入冰火两重天。陆淮之的触碰和他突然改变的称呼——“语柔”，都让她感到极度不适。这亲昵的姿势和话语，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种更深的试探和圈占。他在用行动告诉她，这场戏，由他主导。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水彩盘上。但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调色上。季宴礼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陆淮之此刻的举动，更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两边都是深渊。

“湖蓝色……”陆淮之似乎并未察觉她的走神，或者说毫不在意，他就着握住她手的姿势，引导她的笔尖蘸取群青和一点翠绿，在调色盘上缓慢地混合，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慵懒的磁性，“要加多少水，才能调出湖面这种波光粼粼的透明感？语柔教教我？”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林语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配合地移动手腕，演示着水分控制的技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陆淮之比她想象中更难应付，他看似配合她的表演，实则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施加影响，试探她的底线。

“像这样……”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声线里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淮之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和画纸上逐渐晕染开的、清透的蓝色，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他很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看着这个心思复杂的美丽女子在他面前强装镇定。季宴礼的失控离去，更是让这场游戏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学妹果然厉害。”他轻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师兄对师妹再正常不过的指导。他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以后要多向学妹请教了。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花时间去学习和拥有的，不是吗？”

林语柔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将手收回，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让她感到一阵烦躁。她避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低下头，假装整理画笔，轻声说：“陆学长过奖了。”

湖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也吹乱了两人之间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气氛。林语柔知道，吸引一个季宴礼，却跟来了一只更狡猾、更难以掌控的猎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而陆淮之，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却让季宴礼动情的女人，心中的兴趣和征服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他很好奇，这女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让季宴礼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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