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踏入风月场,先问火灵芝
山路的尽头,是人间。
喧嚣像一锅烧沸了的滚油,不由分说地迎面泼来。
货郎的吆喝调子拐着弯儿,和着孩童们撒欢的笑闹声,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还有那酒楼里划拳行令的呼喝。
混杂着油脂的香气、香料的芬芳、力夫的汗味与江水的潮腥,织成一张巨大而鲜活的网,将李钰整个人密不透风地网罗其中。
这股蒸腾的勃勃生机,与藏兵谷那死寂了三百年的阴寒,形成了最极端的反差。
李钰站在渝州城的牌楼下,驻足了足有十息。
他那双看过无数兵书史册,在沙盘上推演过无数次王朝更迭的眼睛,此刻正冷静地剖析着眼前这幅活着的《清明上河图》。
每一个行人的衣着质地,反馈着渝州的富庶程度;每一面迎风招展的商号旗幡,背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街上巡逻兵丁腰间佩刀的制式与磨损,则暴露了此地官府的武备与纪律。
这些鲜活的信息,在他那被海量卷宗格式化过的脑海中,迅速与三百年前的记忆、与不良人提供的情报进行比对、分析、归档。
“哎哟喂,我的公子爷,这才是人待的地方嘛~”
上官云雀扭着水蛇腰,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兰花指翘得能挂住一只茶壶盖。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于“飞升”的陶醉神情,仿佛吸进去的不是凡俗尘烟,而是琼浆玉液。
“公子,大帅的命令是让咱们先在此地落脚,静观其变。依奴家看,不如先寻个清静的客栈,也好规划下一步……”
李钰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穿过熙攘的人潮,最终定格在江畔一座三层高的宏伟酒楼上。
那酒楼飞檐斗拱,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便是一串碎玉轻响。
楼门前,两盏巨大的红灯笼如两颗成熟的果实,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望江楼。
“去那儿。”
李钰吐出两个字,迈步向酒楼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平稳,却在几步之内,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人群的洪流,像一滴水汇入大江,再无半分突兀。
上官云雀眼波流转,轻笑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心里却在嘀咕。
这望江楼可是幻音坊的地盘,鱼龙混杂,是整个渝州城消息最灵通,也是最容易惹上麻烦的地方。
这位小祖宗,看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踏入望江楼的瞬间,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寻常酒肆的嘈杂与汗臭,取而代之的,是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与淡雅的龙涎熏香。
楼内所有的伙计、侍女,清一色都是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她们穿着统一的粉色纱裙,腰间束着翠绿丝绦,穿梭于席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步履轻盈间,香风阵阵。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脂粉与佳酿混合发酵后的暧昧味道。
“啧啧,这地儿,奴家喜欢~”
上官云雀凑到李钰耳边,吐气如兰。
李钰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目光扫过一楼大堂。
这里的酒客,大多衣着光鲜,不少人佩刀带剑,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有些武艺在身的江湖中人。
他选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这里既能看到楼内光景,又能将窗外江景与街景尽收眼底。
“公子,您瞧,那桌人……鬼鬼祟祟的,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上官云雀压低了声音,朝不远处的一桌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李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一桌坐着两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壮汉,另一个则是个山羊胡的文士,神情颇为谨慎。
“我说老方,你那消息到底准不准?玄冥教黑白无常那俩索命的玩意儿,真会为了区区一个什么火灵芝,亲自跑到这渝州城来?”
那壮汉压着嗓子,声音却依旧粗得像砂纸在木板上摩擦。
“嘘!我的好哥哥,你小点声!”
文士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四下张望了一眼,才凑过去低语。
“千真万确!我可是听我那在幻音坊当差的表妹说的。”
“那火灵芝本是幻音坊之物,也不知怎地走了风声,被玄冥教给盯上了。”
“据说此物乃是至阳之宝,百年难遇,对修炼阴寒内功的人有奇效,能助其冲破瓶颈。”
“黑白无常困于中星位多年,这次怕是跟饿狼见了肉一样,志在必得。”
“幻音坊?就是这望江楼背后的东家?”
“正是!所以说啊,这渝州城,马上就要变成龙潭虎穴了。”
“咱们不过是收了点银子,来这儿帮忙探探路,可千万别把自己个儿搭进去。”
“我看呐,咱们还是赶紧走人,这浑水,不是咱们能趟的。”
两人的对话,伴着丝竹之声,一字不差地落入李钰耳中。
他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
但他的脑海里,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却陡然炸响。
『叮!
『检测到超凡级天材地宝信息:火灵芝……
『属性:至阳。
『与宿主功法《天罡决》契合度:97.3%……』
『系统解析:此物可大幅度纯化并提升宿主体内混沌罡气,清除三百载玄冰寒气残留之根基隐患。有极高几率,引动宿主功法产生质变……』
『建议:不惜一切代价,夺取。』
李钰的指尖,在温热的茶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触感,细腻如玉。
袁天罡的命令,是让他来渝州,找到李星云,然后……然后的一切,都在那个老怪物写好的剧本里。
可现在,剧本之外,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一个能让他更快、更强,能让他提前拥有掀翻棋盘资格的……机缘。
是按部就班地当一枚棋子,还是……主动去成为那个执棋之人?
这个问题,他只问了自己一息。
“公子,大帅的吩咐是……”
上官云雀似乎察觉到了李钰气息的微妙变化,他捻着一片茶叶,兰花指微微颤动,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李钰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上官云雀,那双化不开的墨色瞳孔里,映不出半点光亮。
“你觉得,大帅是想看到一个只会听话的傀儡,还是一个能自己抓住机缘、为李唐开疆拓土的君主?”
上官云雀捻着茶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那习惯性的媚笑,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如同上好的瓷器被敲出了一丝瑕不掩瑜的裂纹。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张脸,依旧是那般俊美得不似凡人,那眼神,却冷得像藏兵谷底永不融化的玄冰。
那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审判。
用袁天罡自己的霸道哲学,来审判他这个监视者的忠诚。
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从他那扑着厚粉的额角渗出,洇湿了鬓角。
他忽然明白了。
自己跟在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初出茅庐、需要人提点护持的雏鹰。
这是一头被圈养了三百年,刚刚挣脱枷锁,饥肠辘辘的……真龙。
而龙,从不听令于任何人,只会遵循自己的意志。
“奴家……明白了。”
上官云雀缓缓低下头,将那片茶叶丢进嘴里,轻轻嚼碎,连同那丝不该有的念头,一同咽了下去,只觉满口苦涩。
李钰收回视线,站起身。
他没有再去看那两个窃窃私语的江湖客,而是径直走向了柜台。
柜台后,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绸缎,云鬓高耸,描眉画眼,正拿着算盘噼啪作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掌管迎来送往的利落与风情。
正是这望江楼的掌柜,幻音坊安插在渝州的主事,柳七娘。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一双精明的眼睛,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李钰。
眼前这少年气质太干净,太冷,与这风月场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最好的包厢。”
李钰的声音平淡无波。
“哎哟,公子来得真不巧。”
柳七娘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笑容里多了几分歉意。
“咱们天字号的包厢,都已经被贵客定下了。要不,给您在地字号里寻个清静的位置?”
这是场面话,也是试探。
寻常人听到,也就作罢了。
李钰却像是没听见,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柜台的梨花木桌面,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奇特的韵律,让柳七娘心头莫名一跳。
“掌柜的。”
李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但最近,我看你这望江楼的‘财气’,似乎不太顺啊。”
柳七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公子何出此言?”
“玄冥教的人,不好打发吧?”
李钰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黑白无常亲至,你这楼里楼外布置的三十六名护卫,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轰!
柳七娘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一道惊雷!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握着算盘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算珠碰撞,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咔哒”声。
楼外的布局和人员安排,是她今日刚刚吩咐下去的。
眼前这个少年,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究竟是谁?!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七娘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再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
李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投向她身后那道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淡淡道。
“你的护卫,太弱了。那个躲在楼梯拐角,屏息凝神,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内力虚浮,脚步不稳,连小星位都勉强。这种货色,也配叫暗哨?”
随着他话音落下,楼梯拐角处传来一声闷哼,一道人影踉跄着跌出,满脸骇然。他根本没看清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凭空降临,压得他气血翻涌,根本站立不稳。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柳七娘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她看着李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是嘲弄的笑意。
那不是威胁,而是陈述。
一种绝对实力带来,对弱者的俯瞰。
“你……你想怎么样?”
柳七娘彻底放下了所有伪装,声音里充满了警惕与畏惧。
“我说了,要一间最好的包厢。”
李钰收回手指,仿佛刚才只是在欣赏木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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