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兵神怪坛与万毒窟
三日后。
凤翔城外，通往蜀中与苗疆的崎岖官道上。
一辆由四匹健马拉拽的马车正在飞速疾驰。
马车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另有乾坤，软垫、矮几、熏香，一应俱全，宽敞得足以让人躺卧。
车厢内，李钰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似乎在复盘着什么。
另一侧，一个身形瘦削，举止却有些扭捏的男人正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堆岐王府库藏的珍稀药材和瓶罐。
他翘着兰花指，将一瓶玉色的膏药轻拿轻放，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哟喂，我的公子，您瞧瞧岐王这手笔，这血菩提，这千年参王……啧啧，真是下了血本了。”
上官云雀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自家公子，眼神里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恐惧。
那晚水榭中的一幕，他虽未亲见，但事后从女帝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和幻音坊上下噤若寒蝉的气氛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不是凡人，那是魔鬼。
一个披着谪仙外皮，能将岐王那样的天之骄女玩弄于股掌之间，几句话便让她精神崩溃、俯首称臣的魔鬼。
“公子……”
上官云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鼓起勇气，捏着嗓子轻声问道。
“奴家就是好奇……岐王她……就这么信了您的话？”
“不仅将幻音坊在蜀中和苗疆的暗线全盘托出，还把这些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她信的不是我。”
李钰没有睁眼，嗓音平淡如水。
“她信的是自己心中那个早已存在，却不敢去触碰的噩梦。”
“我只是帮她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合作，是因为我给了她一根稻草。”
“一根能让她兄长‘体面’结束一切的稻草。”
“对于一个溺水的人来说，哪怕明知稻草上涂满了剧毒，也只能死死抓住不放。”
上官云雀一个哆嗦，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种话，听着就让人心头发寒。
他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摆弄自己的瓶罐比较安全。
李钰的思绪，则飘到了更深的地方。
他当然没有告诉女帝全部的真相。
身为一个“过来人”，他清楚得很，李茂贞并非完全失控。
原著中，这家伙最后可是自己回到了中原，甚至对李星云下手。
他只是陷入了殒生蛊反噬和力量失衡的麻烦中，自己躲起来研究解决之道罢了。
所谓的“彻底疯狂”，不过是李钰为了击溃女帝心理防线，让她产生“兄长只能被解脱”的错觉，从而毫无保留合作的谎言。
一个“被囚禁、待拯救”的兄长，会让女帝心存幻想，甚至讨价还价，妄图主导合作。
而一个“已疯掉、待解脱”的兄长，只会让她彻底绝望，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唯一能“清理门户”的自己身上。
这便是帝王心术中的阳谋，堂堂正正，却无法抗拒。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名幻音坊的探子追上马车，在窗外高声禀报，声音里透着紧张。
“启禀公子！前方三十里，便是万毒窟地界！”
“据报，万毒窟圣女蚩梦，已带人封锁了入谷的所有要道！”
车厢内，上官云阙脸色一变。
“万毒窟圣女蚩梦？她想干什么？”
探子喘了口气，继续道。
“她们声称，自岐王李茂贞在苗疆失踪后，十二峒势力混乱，各方势力都在觊觎岐王留下的‘遗物’。”
“万毒窟为自保，即日起封锁地界，盘查一切可疑人等，要所有想入苗疆的外人……给个说法！”
“遗物？”
上官云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恐怕指的就是那“兵神怪坛”之类的东西。
李钰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他掀开车帘，望向远处云雾缭绕、透着一股诡异绿意的崇山峻岭。
“蚩梦……”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在车窗边缘轻轻一点，仿佛棋子落盘。
“有点意思。看来盯着这块肥肉的聪明人，不止我一个。”
他心中暗道：原著里这丫头对李星云死缠烂打，如今时间线提前，她倒是先成了拦路虎。也好，省得我再去找她了。
“传令下去。”
李钰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
“车队不必绕路，全速前进。”
上官云雀大惊。
“哎哟我的公子爷，那可是万毒窟！她们的蛊术防不胜防，万一……”
李钰打断了他，淡淡道。
“我正好也想见识一下，这苗疆的待客之道，究竟有多‘热情’。”
……
半个时辰后，车队在一处狭窄的谷口前，缓缓停下。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和一股奇异的甜香，道旁的山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藤蔓与花朵，美得有些妖异。
谷口，数十名身着苗疆特色服饰的万毒窟弟子手持弯刀，神情警惕地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少女。
她身穿蓝白相间的苗族短裙，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腰间挂着一个别致的蛊器葫芦。
一头俏丽的紫红短发，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辆来自中原的马车。
正是万毒窟圣女，蚩梦。
“喂！车里的人，出来给本圣女瞧瞧！”
蚩梦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娇蛮。
“偷偷摸摸的，是想去十二峒偷东西吗？”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李钰缓步走下马车，一身白衣，在阴沉的谷中仿佛自带微光。
他扫了一眼拦路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蚩梦身上。
蚩梦看清李钰的脸时，微微一怔。
她见过的中原人不少，但长得如此俊逸，气质又这般清冷的，还是头一个。
但她很快回过神，饶有兴致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哟，中原来的？长得倒是不丑。”
她歪着头，哼了一声。
“可惜了，长得再好看，规矩也不能坏。”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苗疆做什么？”
李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
“你是万毒窟的圣女，蚩梦？”
“是本圣女没错！”
蚩梦叉着腰，一脸得意。
“既然是圣女，想必也知道岐王李茂贞的下落了？”
李钰的嗓音不带波澜。
蚩梦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哼了一声。
“那个疯子？谁知道他死哪里去了。”
“不过他留下的东西，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
“本圣女奉我啊爸的命令，在这里守着，就是防止你们这些外乡人，进去浑水摸鱼！”
“这么说，你是要拦我了？”
“那当然！”
蚩梦扬了扬下巴。
“想过去也行，除非……你能接住本圣女的‘三步倒’！”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影，便朝着李钰激射而来！
上官云雀大惊失色，刚要提醒“公子小心”，却见李钰动也未动。
那道黑影在距离李钰面门不足一尺的地方，骤然停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掉落在地，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蝎子，正抽搐着翻白眼。
蚩梦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的蛊虫竟然……被人用气机直接震晕了过去？连近身都做不到？
李钰迈开脚步，径直朝她走去。
万毒窟的弟子们立刻举起弯刀，紧张地围了上来。
“都退下！”
蚩梦回过神来，厉声喝道。
她死死盯着走近的李钰，眼中第一次有了凝重的神色。
这个中原人，是个高手，一个她完全看不透的高手。
李钰在她面前三步外站定，俯视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语气平淡。
“游戏玩完了吗？”
“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
“我来苗疆，只办三件事。”
“找人，取物，杀生。”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蚩梦腰间的蛊器葫芦，一缕微不可查的劲气透入其中。
蚩梦只觉葫芦里一阵骚动，仿佛所有蛊虫都在瞬间遭遇了天敌，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瑟瑟发抖，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哀鸣。
她脸色煞白，如见鬼魅。
李钰收回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或者……我亲自去问你们万毒窟的虺王。”
“看看这苗疆的蛊，比人心，又毒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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