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悼亡之村,活人退散
一个时辰后,虺王殿前,车队整装待发。
李钰依旧是一身白衣,站在车前,平静地俯瞰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万毒窟众人。
山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墨发,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即将乘风归去的谪仙,与周遭奇诡险峻的山川格格不入。
蚩笠和蚩离兄弟二人,并肩跪在最前方。
一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一个则是混杂着敬畏与决绝的肃穆。
这是李钰的命令。
他要让整个万毒窟都看清楚,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在他面前,都只有俯首称臣这一个选择。
权力的交替已经完成,现在,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
“万毒窟上下,恭送殿下!”
“殿下放心,三个月内,罪臣必将第一批兵人炼制完成,献于殿下!”
蚩笠抢着表功,声音里满是急切,生怕落后于自己的弟弟。
李钰恍若未闻,视线越过他,落在了蚩离身上。
“死溪林地处十二峒腹地,外围瘴气与毒虫密布,更有十二峒设下的重重关卡。孤需要一个向导。”
他的声音平淡,却直指核心。
蚩离立刻会意,叩首道。
“殿下,罪臣已命小女蚩梦随行。”
“她自幼在苗疆长大,熟悉各处路径,更通晓十二峒的诸多禁忌,定能为殿下引路。”
李钰的视线,这才转向了队伍旁。
少女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粉紫色苗疆劲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抱着双臂,低头专注地用一根小草逗弄着自己脚边的一只彩色蜘蛛,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头标志性的紫红色长发在山风中微微飘动,像一团倔强燃烧的火焰。
“不愿意?”
李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蚩梦逗弄蜘蛛的动作一僵,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头。
她能感受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复杂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她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敢。”
“很好。”
李钰不再多言,转身登车。
那份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工具是否安好。
上官云雀扭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上车前,他那双死鱼眼瞥了蚩梦一眼,兰花指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怜悯和“你好自为之”的告诫,随即一闪而逝。
蚩离走到女儿身边,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特殊藤蔓编织,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小巧护符,递了过去。
“阿梦,这是避王蛊,带在身上,万毒窟内大部分的毒虫都不会主动攻击你……”
蚩梦看都没看那护符一眼,冷冷地打断他。
“不必了。我自己的东西,比你的好用。”
她说完,狠狠一跺脚,转身跃上了车队里另一匹备好的快马。
她不想,也不屑与那个男人待在同一个车厢里。
蚩离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握紧了那枚护符,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哀求。
“也……照顾好你自己。”
“出发。”
车厢里,传来李钰平淡无奇的声音。
车队缓缓启动,在一众万毒窟族人敬畏而狂热的目光中,驶离了这片被毒瘴笼罩的山谷,向着更深、更神秘的苗疆腹地行去。
此去只为一人。
那个十六年前远赴十二峒,至今杳无音信的岐王,李茂贞。
……
车队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进了两日。
越是深入苗疆腹地,周遭的景物便越是荒凉诡秘。
参天的巨木遮天蔽日,阳光都难以穿透,林间终年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能见度极低。
空气中,始终飘荡着一股草木腐烂和不知名野兽留下的腥臊气味。
一路上,蚩梦都骑着马远远地缀在车队最前方,与李钰的车驾保持着数十丈的距离,像一只孤傲的鸟。
上官云雀曾试图凑上去搭话,嬉皮笑脸地问她苗疆的姑娘是不是都这么带劲儿。
“小妹妹,一个人骑马多无聊啊,要不要跟奴家聊聊?奴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知道不少江湖秘闻哦。”
蚩梦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玉指在腰间的一个小葫芦上轻轻一弹。
“嗖”的一声,一条通体碧绿、细如发丝的小蛇从葫芦口探出头,冲着上官云阙的坐骑“嘶”地吐了下信子。
那马儿如同见了鬼一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差点把上官云阙掀翻在地。
“哎哟我的妈呀!”
上官云阙吓得捏着兰花指跳开三尺远,指着蚩梦直呼。
“好你个小妮子,不识好人心!罢了罢了,奴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去招惹她。
第三日傍晚,车队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个破败村落的轮廓。
村子依山而建,规模不小,但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木制的寨门歪斜地敞开着,上面爬满了如同干涸血迹的暗红色藤蔓。
一个孩童玩的拨浪鼓被丢弃在泥地里,一半已经腐烂发黑。
蚩梦策马来到李钰的车窗边,秀眉紧蹙,脸色有些凝重。
“殿下,前面就是落客村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惕。
“这里是离十二峒最近的一个外围村寨,以前来往的客商都会在这儿落脚,算是个中转站。”
她环顾四周,声音里的困惑越来越浓。
“我小时候跟阿爸来过,这里的米酒很甜,寨子里有个叫巴桑的大叔,他会用狗尾巴草给我编草蚂蚱,能跳好远……但是,今天太安静了。”
“以前这个时候,村里的狗叫声、孩童的笑闹声,隔着几里路都能听见。”
“现在……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李钰走了下来。
他扫视着眼前的村落,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微澜。
上官云雀也凑了过来,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哎哟喂,这什么味儿啊,死老鼠味儿混着烂菜叶子味儿,熏死人了。殿下,这地方看着邪门得很,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李钰没有理会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寨门走去。
整个村子,听不到一丝人声,甚至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破旧木屋时,发出的“呜呜”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泣。
寨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个被踩烂的竹筐,里面装着的草药已经发黑腐烂,散发着恶臭。
李钰在一根充当门柱的巨大图腾木桩前停下。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上面厚厚的青苔。
青苔之下,一个新刻不久的图监,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组成的,形如一张正在无声哭泣的鬼面的诡异符号。
看到这个符号,一直强作镇定的蚩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
“这……这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源于血脉深处的恐惧。
“是悼亡的印记!”
上官云雀也变了脸色,他显然从不良人的卷宗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声音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
“苗疆传说,只有在发生灭族之灾,或是祭祀最凶戾的邪神时,才会刻下这种印记。凡是看到此印记的地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活人……退散!”
李钰的手指,在那冰冷而崭新的图监刻痕上缓缓划过,仿佛在感受刻下它的人,留下的最后一丝绝望。
他没有说话。
只是转过头,望向村落深处那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他的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退散?”
他收回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好,孤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敢让孤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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