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天道是我，规矩亦我
如果说二峒主李偘是十二峒行走于世间的传说，是“智”的化身。
那总峒主，就是十二峒的根基，是连传说中都只存在于寥寥数语的真正活神仙。
李钰的视线在那片深不见底的裂隙中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裂隙之内，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溶洞，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只有无数散发着幽光的钟乳石垂下，如漫天星辰倒悬。
溶洞的中央，是一个巨大而古朴的圆形石台。
石台之上，一道身影背对着洞口，盘膝而坐。
他身披一件宽大的红色兜帽长袍，将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内，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李钰刚一踏入溶洞，一股沉闷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那不是内力威压，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低沉嗡鸣。
这声音直接作用于人的气血，上官云雀等人刚一进来，便闷哼一声，双膝一软，齐齐跪倒在地。
他们脸色惨白如纸，只觉得心脏被人攥住，全身气血不受控制地逆流，七窍之中甚至有血丝缓缓渗出。
上官云雀惊骇地发现，自己中天位的内力在这股嗡鸣面前，竟如溪流入海，连一丝浪花都翻不起来。
蚩梦也感觉自己与蛊虫的联系变得若有若无，几欲断绝。
唯有李钰，依旧静静地站着。
他的护体罡气并未催动，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那股足以让大天位高手寸步难行的恐怖声波，落在他身上，却如同春风拂面，没能让他动摇分毫。
并非他用功力抵消了，而是他体内那经过三百年玄冰淬炼和系统改造的经脉气血，早已自成一界，其运转的频率与这地脉之音截然不同，自然不受其扰。
“有点意思。”
李钰轻笑一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他这一步落下，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韵律，那股碾压在众人身上的恐怖嗡鸣，竟像是遇到了克星，奇迹般地减弱了三分。
他知道这是下马威，也是考验。
考验他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而他的血脉，他的实力，便是最好的通行令牌。
也就在此时，一个比李偘更加苍老，更加宏大的声音，在溶洞中响起。
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中渗透出来，带着石头的质感，不辨男女，不分老幼。
“三百年了……”
“启明星升，真龙归位。”
“三百年前，李淳风与我族先祖立下的盟约，终究是应验了。”
李钰抬起眼，看向石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红色背影。
“让你久等了，守陵人。”
他回答道，语气平淡，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对他的从容感到了一丝意外。
“你的到来，是三百年来最大的变数。”
“这片天地，未必容得下你。”
李钰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
“天道？”
他反问。
“若天道真是让这神州陆沉，万民倒悬，那我李唐的龙气，为何三百年不绝？”
“若天地真有意志，又何须你我在此对话？”
他再上前一步，整个溶洞都随之轻轻嗡鸣。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天不能言，地不能语。这世间的规矩，终究是要由人来定。”
“而我，就是来定规矩的人。”
溶洞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幽叹。
“盟约既在，我族自当遵从。说出你的目的。”
李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袭红色兜帽。
“孤此次前来，只为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白皙修长，在幽光下宛如玉雕。
“其一，孤要借你十二峒完整的‘兵神怪坛’之法一用。”
此言一出，一直恭敬侍立在旁的李偘，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
“其二，释放鲜参。”
“轰！”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蚩梦的脑海中炸响。
“其三……”
李钰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那平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从今天起，你十二峒，归孤调遣。”
那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一丝冰冷的……漠然。
“兵神怪坛，乃逆天之物，其法可予你。”
“但鲜参，是我十二峒的罪人，触犯族规，当永世囚于死溪林。”
“这是十二峒立世之本的规矩。至于调遣……十二峒只遵从盟约，不听号令。”
李钰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规矩？”
他缓缓抬手，指向洞外，指向那片早已分崩离析的神州大地。
“孤的江山都没了，孤的子民都快死绝了。”
“你现在，跟孤谈你那偏安一隅的规矩？”
他收回手，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如同万载玄冰，让整个溶洞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孤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孤是来通知你。”
“鲜参，孤要带走。兵神怪坛，孤也要。你十二峒，从今天起，也必须听孤的。”
“因为……”
李钰的眼底，闪过一抹睥睨天下的霸气。
“孤，才是这天下，最大的规矩！”
溶洞内，死寂无声。
那宏大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股刚刚退去的嗡鸣声，以比之前强横十倍的姿态，轰然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考验，而是蕴含着毁灭意志的怒火！
上官云雀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即将降临时，那石台上的红袍身影，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
兜帽之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皮肤干枯，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藏着两颗寒星。
他看起来约莫八九十岁。
随着他的转身，那股滔天的声波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抬起一只如同鹰爪般干枯的手。
那只手，没有指向李钰，而是指向了被不良人亲卫扔在角落里，如同货物一般的……宋文通。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响起。
“可以。”
“用他来换鲜参。”
此言一出，李偘和蚩梦都愣住了。
用一个敌人，换回自己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蚩梦更是激动地看向李钰，眼中充满了哀求和希冀。
所有人都以为李钰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李钰却笑了，笑声中满是嘲弄。
“不行。”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红袍下的总峒主，都为之一滞。
蚩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钰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换？那可是她的阿妈啊！
“为何？”
总峒主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疑惑。
“第一。”
李钰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平静却坚定。
“他，宋文通，官拜岐王，是我李唐的臣子。他的生死荣辱，只能由孤来定，你，不够格。”
“第二。”
“孤答应过他的妹妹，要带他回去。”
“孤说过的话，就是圣旨。”
“我李唐皇室的复兴，还需要他岐王这把快刀来做前锋。”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李钰的目光重新落在那道红色身影上，一字一顿道。
“孤的人，孤会自己去救。孤的江山，孤会自己去拿。孤从不屑于做交易，因为这天下所有的一切，本就都是孤的。”
“你，和你那可笑的规矩，都没有资格跟孤谈条件。”
“放肆！”
总峒主终于被彻底激怒。
一股磅礴到足以撕裂金铁的内力轰然爆发，整个溶洞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钟乳石簌簌落下，洞壁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区区后辈，真以为凭着一丝太宗血脉，便可在我十二峒为所欲为！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天高地厚！”
一股凝如实质的杀意如潮水般涌来，瞬间锁定了李钰。
可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即将落下的一刹那。
一个同样苍老，却带着金属般质感的沙哑声音，突兀地在洞口响起，仿佛亘古不变的幽魂，从九幽之下归来。
“守陵人，几十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大。”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洞口。
他身着一袭纯黑劲装，脸上扣着一张狰狞的青铜恶鬼面具，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便开始扭曲，光线也仿佛被他吞噬。
一股比总峒主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威压倒灌而入，与守陵人的气机狠狠撞在一起！
“嗡——”
整个溶洞的震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不良帅，袁天罡！
他来了。
袁天罡无视了场间所有人，那面具后锐利如刀的视线，死死锁定着石台上的红袍身影。
“盟约规定，启明星现，十二峒当倾力相助。你对他出手，是想撕毁当年李淳风与你先祖立下的血誓吗？”
总峒主沉默了。
洞内，一边是代表十二峒避世规则的“守陵人”，一边是代表李唐入世霸权的“不良帅”，两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气机死死纠缠，将小小的溶洞变成了决定天下走向的战场。
而李钰，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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