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楼船踏浪碎千帆，武士折刀矮三分
海风灌满了大唐水师的每一面风帆。
那风里有铁锈和硝烟的味道，还有一丝从遥远的故土，长安城里飘来的脂粉香。
自登州离港，已是第三日。
旗舰“镇海号”的甲板上，三千名玄甲军士卒，如三千尊沉默的铁像，在各自的战位上肃立。
有的在用磨刀石细细打磨着横刀的锋刃，动作轻缓，眼神却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有的在用浸了油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冰冷的甲胄和臂弩，确保每一个机括都灵活如初。
没有交谈，没有喧哗。
整支舰队，八万将士，数百艘战船，组成了一座在东海上缓缓移动的钢铁城市。
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声响，是桅杆的呻吟，风帆的咆哮，以及那股从每个人骨子里透出来，压抑了太久的杀气。
李钰负手立于五层高的船楼顶端，玄色铁甲在海天之间，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黑。
他没有看身后那些如同他手臂延伸的士兵，目光越过船头巨大的龙首撞角，投向了那片蔚蓝得令人心悸的东方。
连日航行，他似乎不知疲倦，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他身侧的韩逊，这位以勇武闻名的冠军侯，却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就像一柄收在鞘中的绝世凶刀，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分每一秒，刀锋都在渴望着痛饮敌血。
“陛下。”
兵部尚书张敬之，捧着一张绘制精细的海图，走上前来。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步履间依旧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
他指着海图上的一片犬牙交错的区域，声音沉稳。
“再有半日，我军将进入七岛滩。”
“此地暗礁密布，水流湍急，是天然的险地。”
“根据不良人的密报，倭人水军主力已在此集结，看样子，是想仗着地利，与我军决一死本。”
“决一死战？”
李钰终于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不是凝重，不是谨慎，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片代表着七岛滩的区域。
“一群在阴沟里刨食的野狗，仗着自己窝边的几块烂石头，就敢冲着真龙龇牙？”
他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朕喜欢他们的勇气。”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像是腊月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传令下去，全舰队改锥形攻击阵，不减速，不绕行。”
“朕要亲自开路，把他们连人带那些烂石头，一起碾碎在海底！”
“朕要让这片大海，从今天起，只记着一个颜色——我大唐的玄黑色！”
“遵旨！”
韩逊等人胸中热血瞬间被点燃，齐声咆哮，声震云霄。
。。。。。。。。。。。。。。。。。。。。。。。
与此同时，七岛滩。
星罗棋布的岛礁之间，数百艘倭国战船如同潜伏的鳄群，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匿在礁石的阴影之下。
最大的那艘安宅船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此次东瀛联合水军的主帅，平贞盛，正享受着麾下大名和武士们的吹捧，一张因常年饮酒而显得浮肿的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红光。
“平贞盛大人，您这一手请君入瓮，当真是神来之笔！”
“唐人自以为船大利坚，却不知这七岛滩，就是我等为他们准备好的葬身地！”
说话的是伊予水军大将，河野亲清。
他身高不过一米三五，却穿着一身极为夸张的赤红色大铠，背后还插着数面靠旗，远远看去，活像一只煮熟了、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他站在船舷边，指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唾沫横飞地叫嚣道。
“哈哈哈！唐人的楼船，听说有五层楼那么高，在这暗礁密生的鬼地方，怕是转个身都能把自己给颠碎了！”
“等他们一进来，我等的小早船四面八方一围，用火矢一烧，他们就得乖乖在船上等死！”
“到时候，船上的金银财宝、丝绸瓷器，就都是我们的了！”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射出淫邪的光芒。
“听说唐国的女人，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身子也比我们这的女人丰腴百倍！”
“尤其是那些贵妇，滋味肯定不一样！”
“等抓了那唐国小皇帝，定要让他把后宫的妃子和公主都交出来，让兄弟们也尝尝鲜！”
“哦——！！”
甲板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粗野至极的哄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在他们眼中，即将到来的大唐舰队，不是一支复仇的王师，而是一头满载着财宝与女人，即将被分割的巨大鲸鱼。
平贞盛很满意这种氛围。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太刀，在日光下欣赏着刀刃上流淌的寒光。
他身高一米四出头，在这群普遍一米三上下的同僚中，已经算得上是鹤立鸡群，此刻更显得“高大”威猛。
他将太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诸君！此战，关乎我大和民族的国运！”
“天皇陛下正在京都看着我们！”
“只要击溃了唐国水师，我等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他们的沿海！”
“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土地，将尽归我等所有！”
“板载！！”
“为天皇陛下效忠！板载！！”
狂热的呼喊声中，这些身高只到寻常唐人胸口的武士，迸发出了豺狼般的野心。
他们坚信，大海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天然屏障，而勇气和武士道，将是他们战胜一切的武器。
就在这时，桅杆顶端的瞭望手，突然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尖叫，那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刺耳而惊惶。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喧嚣的甲板，瞬间安静了片刻。
众人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海天相接之处，依旧是蔚蓝一片。
“八嘎！是不是看到海市蜃楼了？”
河野亲清不满地骂了一句。
可他的话音未落，他自己的眼睛，就猛地瞪圆了。
一个黑点，凭空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不，不是一个。
是无数个黑点，连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那条黑线，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粗，变长，向上延伸。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条黑线就变成了一片……阴影。
一片足以遮蔽日光的，移动的黑色山脉。
当那片“山脉”的全貌，终于清晰地映入所有东瀛水军的眼帘时，整个七岛滩，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山。
那是无数座，漂浮在海面上的，黑色的山。
他们引以为傲、能装载百人的安宅船，在那些巨舰面前，渺小得就像浴盆里的一只木瓢。
尤其是居中的那艘旗舰，五层高的船楼巍峨耸立，巨大的船舷宛如刀削的悬崖峭壁。
而那悬崖之上，一排排打开的炮窗，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就像无数只凝视着蝼蚁的巨兽之眼，散发着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死亡气息。
“咕咚。”
河野亲清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吞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握着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大铠的甲片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细碎声响。
这……这TMD怎么打？
用脑袋去撞吗？！
“慌什么！都给我站稳了！”
平贞盛强行压下那股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的寒意，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锐。
“唐船虽大，但必定笨重！”
“在这暗礁密布之地，就是我们的活靶子！”
“这是我们唯一的胜机！传我将令，所有小早船，全部出击！”
“从两侧包抄，用火船，用一切办法，给我撞沉他们！快！！”
“咚！咚！咚！”
带着绝望与疯狂的战鼓声，终于打破了海面上的死寂。
上百艘狭长轻快的小早船，如同被捅了蜂窝的马蜂，从主阵中脱离。
船上的倭寇武士，赤红着双眼，发出“哇哇”的怪叫，挥舞着太刀，朝着那片缓缓逼近的黑色山峦，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镇海号”上，李钰看着那些如同臭虫般涌来的小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的传令官，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开炮。”
命令通过旗语，在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前锋舰队。
下一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在炮弹正式出膛之前，先抵达倭寇舰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低沉到令人心头发慌的——嗡鸣。
那是数百门巨炮同时开火，撕裂空气时产生的共振。
紧接着，仿佛要将天空都撕裂的雷霆咆哮，才轰然炸响！
“轰——！！！！！”
五十艘楼船的侧舷，同时喷吐出长达数丈的炽热火舌。
浓烈刺鼻的白色硝烟，瞬间笼罩了数百米的海面。
数百枚被烧得通红的实心铁弹，拖着死亡的尖啸，以一种超越了东瀛人所有认知和想象的速度，化作一场钢铁铸就的流星火雨，狠狠地砸进了那片由小早船组成的“蜂群”之中。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像样的抵抗。
一艘冲在最前列的小早船，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
那脆弱的木质船身，就像被铁锤砸中的熟透了的西瓜，“嘭”的一声，从中间炸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碎木与猩红的血肉浆糊。
船上二十多名狂热的东瀛武士，连人带船，被瞬间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一枚炮弹贴着海面高速飞行，在水上打出了一连串恐怖的水漂。
每一次弹跳，都精准地撕开一艘小早船的船腹，将上面的倭寇像是打保龄球一样，成片成片地扫飞出去，半空中就已化作残缺的肢体。
一艘小早船的运气稍好，炮弹只是擦着它的船舷呼啸而过。
但那恐怖的动能带起的冲击波，依旧将整艘船掀得凌空飞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然后重重地倒扣在海面上。
船上的武士如下饺子般被甩入冰冷的海水，随即被后面失控的友军船只碾过，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冰海中的一抹血色。
仅仅，一轮齐射。
那上百艘悍不畏死、哇哇怪叫的小早船编队，便从这片海面上，被干净利落地，彻底抹去了。
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的船板、断裂的桅杆，以及在猩红的血水中挣扎呼号的残肢断臂，像极了一锅煮沸了的罗宋汤。
整个东瀛舰队，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与匪夷所思。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他们信奉的武士道精神，在这种闻所未闻、毁天灭地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妖……妖术……这是唐国的妖术！”
平贞盛握着太刀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身后的亲兵，更是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裤裆。
然而，李钰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和恐惧的时间。
“前锋舰队，锥形阵，凿穿他们。”
冰冷的命令再次下达。
五十艘装备了新式火炮的楼船，如同五十把烧红的烙铁，脱离主阵，船头调转，以一种一往无前的霸道姿态，主动朝着东瀛舰队那密密麻麻的主力阵型，冲了过去。
“轰！轰！轰！”
这一次，不再是整齐划一的齐射，而是连绵不绝的轮射！
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雷鸣，在海面上空回荡。
一枚枚炮弹精准地砸入东瀛舰队密集的阵型之中，每一次命中，都必然带起一团冲天的火焰与血雾。
“还击！还击啊！你们这群蠢猪！”
平贞盛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东瀛人的安宅船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船上的小型火炮与弓箭，也开始零星地射击。
然而，那些可笑的石弹和箭矢，落在楼船那厚重的包铁船身上，除了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外，根本无法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这已经不是一场海战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毫无悬念的碾压与屠杀。
大唐的楼船，就像一群闯入羊圈的史前巨兽，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碾碎了眼前的一切。
一艘楼船甚至懒得开炮，直接调整航向，用那巨大的船身，狠狠地撞向一艘惊慌失措的安宅船。
“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料断裂声，那艘吨位在东瀛水军中已算庞然大物的安宅船，被楼船的撞角从侧面拦腰撞断。
船体像是被巨人掰断的饼干，瞬间断成两截。
船上的上百名东瀛武士在绝望的嘶吼与惨叫中，随着断裂的船身一同被卷入冰冷的海底漩涡。
“镇海号”上，上官云阙捏着兰花指，用一方香喷喷的丝帕掩着口鼻，似乎是嫌弃这血腥味太重，熏着了他新换的衣裳。
他扭着水蛇腰，走到面无表情的李钰身侧。
“哎哟喂，陛下，您瞧瞧这帮小矮子，叫得可真难听。”
“跟一群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叽叽喳喳的，吵得奴家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李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远处那片已经化为炼狱的海面，平静地说道。
“传令，允许各船自由射击。”
“半个时辰内，朕不想在这片海面上，看到任何一艘还能浮着的敌船，以及任何一个还能喘气的活物。”
“遵旨！”
命令下达，大唐水师的炮火，变得更加狂暴，也更加精准了。
半个时辰后，炮声渐歇。
曾经不可一世，叫嚣着要品尝大唐贵妇的东瀛联合水军，已然从这片海域上彻底消失。
海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船只残骸，不完整的焦黑尸体，以及被鲜血与内脏染成暗红色的海水。
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打扫战场，捞几个舌头上来。”
李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场堪称惨烈的海战，不过是饭前拍死了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他转身走入船舱，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
“审完了，再来叫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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