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假作真时
场长疯子一般冲上山顶，在观察塔下把车猛使劲一刹，野马一样的越野车尖叫着颤抖着一停住，他从车子里踩着弹簧一样蹦出来就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高高的观察塔。
山桃妈一个人在塔上面着急着。看见场长跑了上来，连忙把望远镜递给了场长。
场长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冒烟的地方，根据他对林区的熟悉情况，那个火点就在从后山翻过一个山梁的那个山沟中间的一个小山卯中间的一块荒草地里。看着那一丝忽隐忽现的蓝灰色的烟柱一直就那么大的一点点，不见有扩散的迹象，场长这个经验丰富的林业专家一下子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他知道，要是真的着了山火，早就不是现在这个一缕炊烟一样的光景了。他放下望远镜，拿起电话拨通了场部办公室主任，只说了一句：“没有大事，让抢险队他们都原路返回，不要进山去了，各林区没有走的，就按前面的安排开饭。给山顶的饭就让送上来吧。”说完就在山豹值班的桌子前面的椅子上边坐好，点着了一支香烟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他有些后悔上山的车开得那么不顾命，几次差点就冲到悬崖峭壁底下去了。
场长的一支烟快要抽完了，刘师傅开车载着所长山桃第二个上了山，局长和副县长的车也紧跟着冲上了山顶。
山桃在前面跑着，局办公室主任和局长副县长跟着山桃后面，喘粗着气上了观察塔。看见场长心平气和地坐着抽烟，副县长着急地问：“火情怎么样呀？”场长说：“山豹去了还没有回来。”副县长说：“快打手机问一下情况。”山桃说：“山豹没有手机。”场长说：“不说山豹没有手机，山桃所长自己也没有手机。”副县长说：“这怎么行？碰到紧急情况，联系不上要误了大事的！下去赶紧配！”山桃说：“这个山里盲区多，即使能通的地方也大部分接的是邻省的信号，一打就是长话。”副县长说：“不能那么算账！耽搁了事情，损失就无法估量了！”
局长见场长不着急了，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也不着急了。他对林区的事情熟悉和专业的程度并不比场长差。副县长看着他们两个不温不火与听到报警时候完全判若两样了，还是着急着问。局长给仔细解释了，副县长才放了心。
这时候，电视台的一伙人也跟上山来抓新闻了。场长从塔上的窗口看见了，就给局长和副县长说：“电视台跟上来了，我们还要把戏接着演下去。不然传出去，会有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说三道四的了。”一看山桃妈还不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就给山桃说：“山桃所长，你把你妈送下塔去，让她把吃饭的桌子收拾一下，一会儿场里就把饭送上来了。”
山桃扶着母亲下了高塔，要一起去收拾作为饭厅使用的值班室，母亲给山桃说：“你忙公事去吧，我一个人三两下就拾掇好了。”
山桃过来，招呼电视台那些刚刚从采访车里往出搬仪器的记者摄像师们。记者不失时机就把话筒对着了山桃的嘴巴问：“山桃所长，听说山上的森林里发现了火警，请你告诉我们具体是怎么回事情。有没有引发森林火灾的危险？”
山桃开始是想招呼他们进房子喝水歇息的，根本想不到他们一开始就列开架式采访起来，看着对面火箭炮一样的摄像机，山桃有些惶恐。不知什么时候，几个领导都下来站在了旁边，局长接话鼓励山桃：“山桃所长，场里不是已经及时地启动了二号应急预案了吗？不要着急，怎么做就怎么对记者同志说嘛。”
山桃在学校就是有名的学生干部，没有少参加过各种社会活动，听了局长的鼓励话，虽然还不知道二号应急预案是怎么回事，可是很快反应过来。她不慌不忙对着摄影机结合了局长给副县长的汇报侃侃而谈起来：“今天中午一点五十分，我们白云山森林防火观察所值班员山豹同志发现在观察塔东北方向大约直线距离一千五百米的山沟里冒起了一股浓烟，立即向场部值班室报了警，场部马上中断了正在召开的生产调度会议，启动了2号应急预案，县政府，县林业局，和林场负责同志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第一线，在观察所的塔顶上组建了临时指挥部，所有人员都按照预案安排，进入临战状态，观察所值班员山豹同志已经接近冒烟的地点，森林抢险队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往出事地点。”
记者立即调整了采访对象：“能请指挥部主要负责同志谈谈具体情况吗？”
在局长的示意下，场长向前一步站在了话筒跟前说道：“特别具体的数据还要等赶赴一线的同志反馈回来。不过根据初步查观察记录和望远镜观察分析，临时指挥部认为，出事的地点应该是在东北部地面距离十五里路的川道中部的一个山卯上面的平台上，平台上面和山卯四周，没有生长成形的树木，只是长着一些长不高的杂草和灌木，特别是没有一颗容易着火的松柏椿漆一类的树木。在现在是树叶还没有干枯的初秋季节，加上今天没有吹大风，所以不可能形成火源的扩大。从发现情况到现在一个半小时过了火点的烟还是那么一点就足以证明了。”
记者又问：“那么你们认为冒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场长回答：“估计有三种可能：第一、探险野营的人埋锅造饭；第二、历年堆积的杂草碎柴发酵产生沼气，遇太阳暴晒生出慢火；第三、有人迷路了仿照狼烟报警求救。当然还有可能是其他预想不到的原因，例如私自进山挖药采果的人不小心丢弃没有熄灭的烟头等。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山豹同志一会儿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听到没有多么大的危险性了，电视台的所有人似乎对没有抓住爆炸性新闻而有些失望，可是当着副县长的面，没有人反映出来。跟着又导演副县长一行人再次上了观察塔上边去拍摄了由副县长、林业局长、林场场长、局办公室主任和观察所长山桃五个人组成的临时火线指挥部的工作状态的镜头。拍摄完了，人们再向东北方向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股细细的烟不见了。场长和局长都明白是山豹赶到那里灭了那不明原因的火源了。
副县长声色俱厉地指示：“下午，你们要立即开碰头会，就以今天发生的这个突然事件为例，认真解剖分析，总结经验，查找漏洞，以保证万一在发生事故的时候，能够万无一失地采取措施。要向县政府写出专题报告，我想在政府常务会议上提议专门讨论一次。”
局长说：“几个主要负责同志都在，饭后就在这里开会吧。叫你们场里办公室主任也参加做记录，好形成材料。”场长说：“场办主任马上就给咱们送饭来了。我们下塔吃饭去吧，他们就到了。忙活了多半天，肚子也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正说的时候，看见送饭的车来了。
没有了战争一样的紧张空气，人们提到半空的心都放松了。场办主任上山前就知道警报解除了，安排把开会时给小餐厅准备的所有酒菜都搬上山来。跟着上山的场部炊事员和山桃妈不一会就摆好了两桌的丰盛酒菜。两个主任招呼所有人入席就餐。一个个都饿极了，拿起筷子就呼呼隆隆大吃特吃起来。
一轮扫荡过去，才都抬起了头，互相看到了饥不择食的狼狈样子，都哈哈笑出了声。
局长回过神来，对山桃说：“山桃所长，到了你的地面了，你应该先给大家看一轮酒吧？”
山桃答应了，起身敬酒。
理所当然先敬县长。山桃把斟满酒的酒盅双手递给县长，县长接了端着不喝说：“当地规矩，敬酒先碰杯。来，我和山桃所长碰杯各喝三杯吧。”山桃不敢碰杯，迟疑着。
场长插进来说：“碰杯敬贵客，今天只有县长大人是贵客。就只和县长碰杯敬三杯吧。鉴于山桃所长是初出茅庐的女同志，其他人就随便吧。怎么样？”局长也附和着同意，副县长就不坚持让山桃和其他人碰杯，自己和山桃碰着杯各自喝了三满杯酒。
下来，从局长开始，都是山桃斟满酒，双手递上去，没有人多说话，都也是双手接了一饮而尽。
接着，场长和两个办公室主任都出动了，很快把宴席的气氛给掀起了高潮。
饭后，事故解剖分析会就在值班室召开，场办主任悄悄问场长：“要不要等山豹回来再开？”场长说：“你懂什么？还不是找机会给上面狮子大张口？山豹回来，要是屁事没有，开什么会？”
会开了，局长没有请示副县长，就主动主持：“这次专题会议，就是分析解剖今天的突然事故，深挖事故原因，总结经验教训，制定整改措施。请场里先讲吧。”
场长没有思考和准备，立即发言：“这次事故，我们虽然及时启动预案，采取了紧急措施，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但是也暴露出我们存在的不少问题。第一、主要领导，也就是我，在紧急情况面前，不够沉着冷静，有点惊慌失措；第二、对防火第一线的必要设备没有配足，致使至今和山豹同志联系不上；第三、观察所山桃同志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山顶周围的可能发生的火警苗头预见不足。”后面还说了一大堆整改措施，听上去都是要花钱解决的许多急迫的问题。
局长看着山桃，山桃没有推脱的可能，就硬着头皮把自己也搞不明白的场长说的自己的责任重复了一遍。
局长请示副县长还有没有指示。副县长想了想说：“就这样吧，下去赶快把材料送给我，我给主要领导汇报。”
局长还没有总结会议，外面的人忽然吵嚷着：“山豹回来了！”开会的人都跑出了外面。会议自动结束了。
山豹扛麻袋一样扛着一个年轻女子来了，刚到山顶，就双腿一软，和肩上的人一起瘫在地上动不了了。
喝了山桃递到口边的凉茶后，山豹有气无力地说：“后面还有一个。”就光顾着喘气，不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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