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突如其来
山桃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看见镜子里面显示的简直不像是山桃了。黑黑的眼圈框着的是眼角布满红丝的眼珠，脸上也有一点浮肿，在蓬松杂乱的发际下面是一幅疲惫不堪模样。这个样子，山桃真不想下山去了。她知道不去不行，慢慢精心地梳了头，搽了脸，穿上了那一身新买的衣服，镜子里的山桃一下子精神多了。她拿出那双皮靴比划了好一会，还是穿上了试着在镜子前面走了几个来回，一个活力四射的时髦女郎显现在自己的眼前了。这样的装束，能在山头上出现吗？山桃在房里来回转了几圈，几次把手都放到开门的拉手上了，到底没有足够的勇气拉开房门出去。犹豫再三，终于坐在椅子上面，慢慢脱下了皮靴，换上了平时就穿着的普通半高跟的棕色皮鞋，再细心地包好皮靴放进那个高档的鞋盒里，装进原来的手提袋里双手捧着在床头柜里放好了。
出了办公室，快七点钟，太阳还没有升起，东边的山顶上显出了一抹浅红色的晨曦，枝头的小鸟跳着叫着欢快起来了。情景感染得山桃的心情开始豁亮起来，她习惯性地伸手伸脚活动了一小会，上了高高的观察塔，山豹已经做完了例行的观察和记录，看到姐姐伸手，就把记录本递了过来。这个刚刚进入成年的和去世的父亲一样老实巴交的山里小伙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加上主观的原因，勉强读完了隔着几道山梁的几十里路远的乡里的初中。知道自己的条件，他像爱着母亲姐姐一样爱着自己这一份从天上掉下来的工作。一天四次的观察记录，都用他那粗犷歪扭的一边倒的笔迹一丝不苟地做了。
这个时候，云林敲响了学校的起床铃。一下一下轻重不一、杂乱无章 的铃声传上山顶，又开始在沟壑林海里荡漾回旋，一声声撞击得山桃的心慌乱不安着，她知道云林的心里在流血难受，她想给云林解释清楚，可是咋说呢？能说得清楚吗？那样的冷面孔对待云林的满腔热心，几乎是自己下意识就表现了。曾经沧海的山桃，再也拿不出那个浪漫之夜的生涩娇羞的状态来了。她的心里可怜着云林，也不想更深地伤害云林。山桃头脑清醒地知道，和那个大自己许多的有家室有事业的男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在他的身下翻云覆雨，是可耻的见不得阳光的龌龊的事情。可在本能的指挥下的自己顾不了淑女的形象了！
望着慢慢升起来的漫山遍野的云雾越来越浓，听着云林敲击的铃声越来越急。山桃甚至产生了跪在云林面前请求原谅的想法，她心跳着愧疚着，想把灵魂飞入白云里面再分解组合一次，好使自己能够没有羁绊，问心无愧地面对云林清白无暇的眼睛。可是不能了，随着精神一起沉入欲海的躯壳，如何能与纯洁的白云一起在上面漂浮得住？吸食着高度海洛因的人能够断然禁得了吗？
看着姐姐恍恍惚惚的样子，山豹鼓足了劲说：“姐，你那样对云林哥，太不对了！不管你们以后能不能，昨天就是你的不对。云林哥黑水汗流帮咱们家干了那么些天活，你一回来就给人家耍脸子，像咋回事吗？”
山桃没有办法说清楚，就对山豹说：“你小孩子，就不要参合着添乱了吧。”
山豹一急就结巴了：“我，我，我，——孩子？你，就，那样着，吧，有有有你，后悔，的时候！”
山桃看见弟弟气极了，不再和他顶嘴，缓和了语气说：“豹子，姐姐知道你心里是为了姐姐好，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你就让姐姐好好想想吧。”山豹不说话了。看见刘师开车上山来了，山桃下了塔，提了提包上了车。
在汽车下山的时候，山桃听见了云林使劲敲打着的上课的铃声又在山的回荡起来。刘师轻轻打着方向盘说：“就那么几个学生，有必要敲这么大的声响吗？”山桃沉思着没有说什么话。
快到快到九点钟的时候，车子进了场部的大门，看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都在忙着。山桃下意识就就提了包进了场长的办公室，场长正在忙忙乱乱打电话，见山桃进来，连招呼也没有打，就示意站在一旁的办公室主任领着山桃出来了。山桃看见自己一直想见到的人这种旁若无人的表现，一肚子翻滚着的热情猛然掉进了冰窖里。她原来以为见了面即使不会像在城里的宾馆一样的亲昵，起码会有一个意味深长情意绵绵的眼神吧。可是，山桃失望了。
她跟着办公室主任出了场长办公室，主任给她说：“你先在场里的客房住下吧，一会儿局里和县上的主管领导还有电视台的人就要来了。十点半钟开会，你按时进大会议室就行了。记着不要忘了带笔和笔记本。”主任之所以交代山桃这些，是他知道要是有人在参加会议不作出认真细心的样子记笔记，场长发雷霆之怒训斥起来那可不是小事情。
看见院子里的人们都忙着，几个副书记副场长都忙忙碌碌的没有一个人闲着，山桃一个人也在房子里坐不住，出来胡乱帮着挂横幅，贴标语。
十点多钟，林业局的小车进门了，办公室主任趋前开了车门，用手护住头顶保护着局长下了车。局长脚一着地，抬头就看见了衣着不俗的山桃：“山桃呀，车接回来了吗？咋样？不错吧？”山桃还没有答话，局长又说：“不是说报了驾校了吗？咋这么快就结束了？”局长忘了自己的驾照一天也没有去学去考就拿回来了。好在局长就压根不在意山桃的回答，和山桃说话的时间，已经在赶出来引导的场长的领引下进接待室去了。
山桃主动给局长和局办公室主任倒了茶双手递过去。局长接着山桃递给的热茶，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习惯吧？”山桃激动着只是连声说着“好，好，好”。
局长回头问场长：“你说实话，山桃到底胜任吗？”
场长做思考状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基本上还算可以吧。”
对场长这样很不明朗的表态，山桃心里极不满意！心里想：“这还是那个抱着我喊叫心肝宝贝的人吗？”她心火一溢一溢地快要从眼睛的瞳孔里溢出来了，她强忍着压了回去，依然在领导们的眼前无奈地笑盈盈着。
局长说：“山桃，你真是咱局里的幸运之星呀，自从你一来，咱们林业系统都显得红火了许多。那个挂牌仪式引来了厅长省长，又是送车，又是说好了修路的事情。接着把咱们县列入了重点扶持的对象，后面林业厅还有好几个项目就要在咱们县里组织实施了，那可是一批批票子要流进来了啊！几天后，交通局里就要动工修去你们那里的路了。交通局长亲口给我说了。上你们观察所这三十里路争取一次修成县级油路，方便领导们视察检查。其他通往各林区的路要用石子路连接起来，你们林场要大变样子了。”
正说着，院子里喊着：“县长他们来了！”林业局长连忙带头出去迎接。副县长下车和局长场长握了手，副职们挤上前和副县长招呼。县长心不在焉地握着一个个手，眼睛四外转看，看见了山桃，立即双眼放光，喜滋滋地大声喊道：“山桃姑娘！”山桃上前去，副县长急不可待抓着山桃的手不断摇着说：“好！好！好！这一段工作有什么困难没有？”山桃说：“没有。”副县长说着：“这就好！这就好！”才放开了山桃的手。
看着副县长的有失身份的丑态，场长肚子一鼓一鼓生气，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局长招呼着副县长进接待室去了，山桃没有再跟着进去，随着其他参加会议的人一起进了会议室。
虽然只有二十几个人的会，但是一切都是正正经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的座位前面的桌子上摆着装了一厚沓打印好的文件材料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稍后是贴了参加会议人姓名的牌子。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庄严肃穆。
十点半钟，会议按时召开。领导们进场了，办公室主任带头，所有先坐好的人一齐起立鼓掌。领导们做着鼓掌状走到顶端中心位置，先后停住了两个手的拍打，亲自正襟危坐了。
会议如仪进行，局长报告，场长安排，副县长讲话，都是摊开材料照本宣科。电视台从头到尾摄了像。到快两点了会才结束。山桃想，就是说的秋季植树造林的一件单项工作，任务一一分到各个林区去不就完了吗？何必1234，甲乙丙丁说那么多废话呀？山桃想是想了，不敢说。
人们好不容易从硬挺着作秀的会场出来，都肚子饿得前心和后背紧紧贴在了一起。饭厅里热气腾腾，摆上了精心准备的酒菜。场里办公室主任正招呼着大家入席就餐。场长局长陪着副县长和电视台的记者往小餐厅里走着。
忽然，值班室里的铃声大作，场长一听见来不及说话，立即丢了局长副县长两个领导，飞跑进了值班室。进门就喊：“什么事？”值班员报告：“接到观察所报警，发现老林子里冒出了一股烟！”场长大惊失色，立即拿起话筒，命令：“山豹同志，你立即下塔去，让你母亲先在塔上看着，你马上往冒烟的地方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们现在就上山来！”又让值班员帮助在地图上找到了发现冒烟的大概位置，就心急火燎地跑出了值班室。
场长出来给就站在门口不敢吃饭去的局长副县长报告了，他们都焦急起来。场长给办公室主任和几个副职说：“安排其他人去灶上带些饭吃着往回赶，回去把所有职工集中待命。森林抢险队立即出发，不上山顶了，顺川进去，抄近道赶赴冒烟的地方。把饭打包，后面开车跟着送上去。”抢险队长答应一声就飞跑着去了。
场长说完就冲过去开了自己的吉普车上山去了。场里几个领导都按照应急预案的安排去找寻自己的岗位。办公室主任跑步进了灶房里。
林业局长和副县长也连忙上车要上山去，山桃想上局长的车，刘师已经把车停在她跟前，并且打开了车门，山桃就上了自己的车。
几辆小车，载着饿着肚子的几个人，箭一般窜出了场部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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