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夜不静

晚饭时候，山豹给云林讲述他去着火点发现那两个小男女的情景说：“我豁开近一人高的杂草好不容易到了着火的地方，看到那两个的衣服快成了绺绺子了，蓬头垢面满身柴草靠在一起守着火堆，野人一样的差点没有把我吓死！”

            云林开玩笑说：“你不是演了一出‘猪八戒背媳妇’的戏吗？背回来的媳妇在哪里呀？该叫出来见见家里人了。”山豹说：“我哪里有猪八戒那么大的力气呀？一个大活人真不好背。要不是她还出气，我早就扔下不背了。”山桃笑着调侃：“你注意她漂亮不漂亮了吗？”山豹急着嚷嚷：“我都快要挣死了，只知道她是个大活人。”

            山桃说：“你平时挑一百二三的东西也不见怎么难吗？”山豹说：“那和背活人不一样。不信给你一个稀沓沓不收不管的人你背背试试？不说十几里经常没有人走的山路，你试试看能不能把我背上塔上去？”山桃笑着辩解：“你一个高大胖的豹子，能和人家娇小的姑娘一样轻吗？”山豹不服气：“我胖，云林哥不胖，你就背一背云林哥试一试。”山桃责备山豹：“你胡说什么话？”山豹也大了一些声说：“我说什么了？你那么不待见云林哥？”云林连忙缓和着紧张的气氛：“吃饭吃饭，都没有说啥话嘛，声音那么大干什么？”

            山桃妈见状也跟着插话：“活人要是不鼓劲的话，就是不好搬动的，要不老人们咋都说了‘一个人躺倒四个人抬’呀？”

            山豹吃完饭，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气呼呼出去上塔去了。山桃妈收拾碗碟，云林帮着往灶房那边端，山桃妈说：“不用你干，你们看电视去吧。”

            云林打开电视，坐在山桃旁边，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大脑乱糟糟的什么都看不进去。两个人冷场了一些时间，山桃起身要离开。云林忍不住说：“山桃，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山桃迟疑了一会说：“好吧。”站起来回办公室去了。云林关了电视跟着进了山桃的办公室。

            山桃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高的转椅上，顺手从青花瓷笔筒里拿出了一枝没有削开的铅笔，在桌子上拿起放下来回转动着。云林坐在了靠近山桃坐着的椅子的床沿，不换眼注视着山桃。两个人都想着第一句话怎么说。

            一男一女同处一室，都不说不动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山桃妈收拾完灶房出来，看见只有山桃的房子里有灯光，过来推开门，看见了两个人都静静的不说话，就说：“山桃呀，你俩说话着，我不放心豹子，上去看看去。”说完，顺手拉上了门找山豹去了。

            还是云林先开了口：“山桃，我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山桃说：“没有什么呀。”

            云林说：“你从省市里回来，咋这么对我？我想不通。”

            山桃说：“云林，我清楚，你是有本事的名牌大学生，在这个山头上面肯定呆不长，迟早要走了的。现在的教师，基本上可以自由流动了，凭你的文凭学识，不会永远教那几个初小娃娃的，大城市才是你的舞台。我的根就在这个山顶上面，现在一家人组成了这个单位，我一个人很难走出去的了，我不想连累你一辈子窝在这个荒山里。”

            云林听了山桃这些话，急忙辩白着：“我还有什么出去的希望？你是嫌弃我家里条件太差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呀？我和县里定了八年的死合同，干够八年就三十好几了，那里还要我？你可能是这几回闹腾得越来越有名气了，瞧不起我这个小学教师了。”

            山桃打断了云林的抱怨：“你咋这么说话？我能有了什么名气了？还不是一个守着山头的小小的中专生。在省城上学那时候，见了你们那个学校的你的那些同学，从来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

            云林说：“要不是命运把我们俩人都送上这个山顶，谁能认识谁呀。咱俩能见上面，我相信就有缘分。我没有地位钱财。可我有一颗倾力爱你的心！我现在不能拿出金银财宝包装你，可你放心，凭我的一身力气，即使进山挖药材，我也能挣足够的钱使我们以后过上好日子。你要是嫌我当小教丢人，我马上重新拿起课本复习，今年要是考不上研究生，你一脚踢了我，我连头都不回就走得远远的！”

            山桃看见云林激动得脸色煞白的样子，心里也急着，她知道绝对不能把心里想的实话说到云林当面。急忙解释：“不是那么回事。”

            云林趋前，仍然激动着，情不自禁又去拉山桃的手。山桃被云林紧紧抓住了手，抽不出来。一连声说：“云林，云林，你冷静一点，不要太激动了。”

            云林还是抓紧山桃的手不丢开，两个人都喘着粗气，抬头互相看着。山桃眼睛里有了火气，沉声一字一句从牙根里挤着话：“你，松，不松，手！”云林失望地放开了手。

            山桃喘着气，重新在转椅上面坐好。静静地看着在床头抱着头暗泣的云林那个猥琐的模样，想着场长带了三分野气七分霸道的男人的气息和遇事决断的语言，果敢的气势，和眼前的云林相比，何止天壤之别？这个一身土气，两肩耸动着的云林，那里有一点才子应该具备的气质呀？样子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好多年前的那样的农民，可咋连农民那样钢霸硬正的性格也没有呀？这个形象距离山桃想象的心目中的理想男人也相差太远了。

            山桃对着越来越伤心的云林说道：“我说你，你实在不要再那样了行不行？你这样逼我，咱两个人都难受。我对你真的没有不好的看法，家里条件我也比你好不到那里去。许多事情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对你好像没有那种一见就心跳眼颤愿意不管不顾跟着一生的感觉，你一个大学生会碰到喜欢你适合你的姑娘的。”山桃现在的心里，和这个与山里农民没什么两样的人生活一辈子的半点想法也没有。

            云林听着山桃慢条斯理好似倾心劝说的绝情话，火气从心底慢慢向上升，他抹了一把满脸的鼻涕泪水，两眼冒火对着山桃喊道：“你以为我是可怜兮兮见谁都去摇尾乞怜的没有骨头的可怜虫吗？我四年大学是白混出来的？我穷得连一身干净衣服都穿不起，无能得连脸都洗不干净吗？你到我的熟人亲属里逐个打听打听去，看我活了几十年了，是不是哭哭啼啼的人？你离开十几天时间，我日思夜想念叨着你，一遍遍在头脑里过着那个夜晚的美好电影，盼着再见到你。我在你家的地里干活，劲头比给我家里干活还要大几倍。你一回城进得咋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就想明白到底为了什么！我变鬼也想当个明白鬼！”

            山桃没法说明白，也压根没有想去给云林说明白。想了好一会才小声说：“就算我对不起你，责任都在我，你帮我家干活我找机会回报你吧。”

            山桃妈在塔上面一直和山豹竖起耳朵听着山桃和云林那里的动静。听到了云林喊叫，以为他俩吵架了，山豹不等母亲说话，就飞快窜下了塔，跑到窗前，听到的是山桃平和的声音，没有叫门，又悄悄去给母亲汇报去了。

            山桃说：“云林，咱俩不说谁是谁非，先稍缓一点时间，都好好想想，没有情绪了再说，行吗？就算我求你了，好吧？”

            云林斩钉截铁说：“想多长时间我都不改变，我一辈子就爱你一个人！你不答应我就等，你嫁了人，我就上香山当和尚去！”站起来，头也不回扭开门上的碰锁，出了院子。

            清亮的月亮和昨晚一样还是在头前停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百感交集的云林，云林双眼无神地看着月亮里被文人墨客们形容为桂花树的空洞，内心更加空虚了。

            这个时候，山下的林场场部里，场办主任已经安排可靠职工给两个小青年洗漱干净，换了他们被山里的野刺荆棘撕成了窟窿眼睛的破衣服，穿上了仓库里相对合身的工作服，两个先前和劳改犯一样的人，一下子变了样子，成了一对白嫩秀气的林业工人了。

            场办主任领着两个人来了场长的办公室。场长一见哈哈笑着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们两个这样一打扮，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了。想知道你们下午那个狼狈不堪的模样吗？我给你们去电视台要录像。”两个人羞涩着不说话。

            场办主任不失时机说：“你俩还想不想再去山上看看去？那里可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呀，下午那个情况，我看你们只顾吃饭，可能啥啥都没有看见吧？”

            两个青年羞涩着不说话。场长接着说：“明天再上去看看救命恩人好不好？”

            农业厅长的女儿抢着说：“我爸爸来了，我一定叫他开车带我上山去感谢人家。”教授的儿子也跟着表示完全赞成。

            两个人手机已经充满了电了，分头给已经上路的父母打了电话。两家的父母一商量，都百分之百没有意见，厅长首先想到了应该带着礼物和锦旗上山去感谢救命恩人。又怕来不及制作锦旗。场办主任插进来建议：“我在县上有朋友就开匾牌制作门市部，我给打电话说一声叫他连夜晚就缝制。”女儿电话告诉了爸爸，厅长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场办主任出来，给局办主任打了电话，那边回了一句话八个字：“没有问题，保证办好！”立即给局长汇报了，又马上拟写好了两幅锦旗上面的口号，打电话叫来了就在局里办公楼上面住着的局办公室的文书来拿了纸条去街里找人制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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