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雨随风
这几天，山头上发生了几件事，林场办公室主任带了电讯公司的人给山桃的办公室接了宽带，同时用一台新电脑替换了那台只能打字和玩固定的小游戏的旧电脑；县建筑公司来了一个工队开始叮叮当当在学校后院的操场上盖经过几级审定的三层教学楼；山豹下山去场部参加了为期一周的上岗业务培训。
有了上网的条件，山桃和云林都感到充实了许多，空闲时间就趴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享受冲浪的惬意。和远在省内外各处的同学朋友也能时常见面聊天了。山桃和云林虽然每顿饭都能见面，可也乐于在网上弹几个音节，比如“想你”“爱你”“小狗”“猫咪”“心肝宝贝”一类的话，云林的高材生的才华一闪一闪地，慢慢敲开了山桃封闭着的心，在深夜也不由自主喊了云林“哥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深夜的网上也能弹得火花小溅了。见了面，山桃在云林双眼欲火的炙烤里，眼睛里一天天情意绵绵了。
阴历八月初九日，云林的父亲在这个经过精心挑选的吉祥日子，带了庄稼人讲究的四样礼——两瓶酒、两条烟，两封糕点、两包糖果，推着自行车上山会亲来了。
会亲是两家提前联系好的，山桃妈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她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可没有少费心。精心蒸了好几笼雪白的咧嘴笑的花子白馍，专门去半山腰的泉子里担水回来洗了芋面，先一天晚上熬夜装好蒸熟了庄户人家待贵客才有的蒸碗子。
山桃的舅舅姨夫姑父是给提前就捎了话，而且再三叮咛让他们带上家小都上来，还要帮忙干活。李书记是山桃妈先一天过去亲自通知到的。
山桃妈问李书记：“要不要请场里的领导？”
李书记想了想说：“按理会亲不是订婚，主要亲属来见个面，说一下订婚礼金的事，可说这事，媒人少不了在场，你那边既然还没有媒人，就让山桃请场长当媒人吧，如果可以，明天就请他一个人行了。”
山桃妈说：“央媒是要亲自上门，打电话不行，刚好山豹在场里学习，就让山豹代表家里去给场长说，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当媒人呢？”
李书记说：“都是应个名，有啥不愿意的？”
山桃妈回来给山桃说了，山桃说：“还是算了吧，要那么多媒人干啥？”
山桃妈说：“你见过哪一家的媒人是单个的？”说了就自己做主给打了山豹的手机。
山豹和参加学习的其他十几个青年人一样，都害怕见场长，学习几天，在院子里碰见场长都转身躲得远远的。接了母亲的电话，很发怵，试探着去了几次，不敢去敲一直闭着门的场长办公室。当他又一次从那里转过的时候，场长开门出来，一眼看见想刹脚回头的山豹，随口问：“山豹，下山几天了，也不来我这里坐坐？”
山豹吞吞吐吐：“我，有事。”场长说：“进来吧。”
山豹第一次进了场长的办公室，规规矩矩站着低头左手摸右手。场长让山豹坐下，问：“啥事呀？”山豹说：“我娘叫我请你明天去我家当媒人哩。”
场长等了一下问：“你姐说的还是你娘说的？”
山豹说：“我娘给我打电话了，我姐没说。”
场长说：“你告诉你娘，就说我答应了，早饭去不了，赶两点的晌午饭时到山上。”山豹完成了母亲安排的央媒任务，高兴地出去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山桃娘听说了很高兴。
山桃晚上正在上网，手机响了。她一看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心跳着接了。场长一字一句问道：“你想让我当媒人？”
山桃连忙解释：“是李书记和我妈的意思，你不要答应嘛！”
场长说：“这样也好，我答应了。”山桃还听着，那头挂了。
第二天十点多了，陪客的都等不及了，还不见云林爸的影子。山里人讲究头号亲戚来第一次，是要吃两顿饭的，第二顿饭必须赶下午两点钟开席，山桃妈要让山桃和云林开车去路上接，李书记和山桃的舅舅等都说：“哪里有女方接男方来来求亲的道理？今天就让老亲家流点汗显示显示诚意吧。”
十点半，云林父亲才一身尘土，满头大汗，推着自行车爬上了白云山。
李书记认识他，上前去帮着推自行车，笑着说：“哎呀老哥，还不到中午饭，你咋来的这么早？”
云林爸拍打着两腿两襟的土说：“六七十里山路，我一早就紧赶慢赶。”
山桃的姨夫嫌云林爸来得晚了，一语双关：“亲家，这里正要安排车去接你哩。”
云林爸仍然乐呵呵：“用不着，过去就在这山上修水利，我拉着架子车还不是半天就到了？”
早饭是一大碟熟萝卜丝配豆芽的凉菜和人们叫做“热吃”的四小碗两样的汤菜，媒人李书记和山桃大舅坐了上席，大家象征性地喝了几杯酒，就端上了花子馍和浇汤餄絡。
李书记给云林爸递了一个花子馍问：“看你亲家母的茶饭咋样？”云林爸笑得核桃开花，连声说：“好，好，好！”
早饭后，坐着说了一会闲话，李书记就又让山桃和母亲在饭厅收拾出一张桌子，摆了三个凉菜一瓶酒，请山桃的大舅、姨夫、姑父和云林爸都坐好了，让山桃妈也来坐，山桃妈说：“啥事就让她大舅拿主意吧。”李书记说：“那怎么行？都不是外人，你过来坐下，该说就说，要多少礼钱，你就把口往大哩张，我看他这个老汉敢不应承？”
山桃妈过来坐了，山桃云林给长辈们敬了酒就出去了。
李书记对云林爸说：“老哥，不对，现在应该叫亲家了。本来我只是你这一边的媒人，山桃那边的媒人是场长，中午才能上来，我就先一肩挑了吧。你先说几句吧。”
云林爸用手抹着额头的汉憋了半天说：“我，两个娃都没有意见了，我看各方面都合适，我们全家都高兴，亲家这边咋说我咋来。”
李书记说“就等你这句话哩。”
对山桃妈说：“老嫂子，你张口。”
山桃妈说：“意思到了就行了。我也不想卖女子。”
山桃姑父张口制止说：“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好像咱闺女不如人咋的？咱这里的行情你不知道？三万五万稀松平常，你要了，哪怕返回去给了娃，娃腰杆也硬呀！”
山桃大舅也迎合说：“话丑理端，总不能白白把闺女给人家呀。我说吧，礼金就一万八千八吧，这在咱这里算是最轻的了。定亲那天一次过礼怎么样？亲家？”
云林爸说：“何适，合适。我有准备。”
山桃妈说：“太多了吧？”其他人都说：“要不是两个孩子自由恋爱，这些钱根本打发不了。”
事说完了，叫了山桃云林进来，李书记给他们说了。
山桃生气了：“妈，你是卖女儿吗？”
山桃妈急忙解释：“都是大家说的。”
山桃说：“我不愿意你卖我！”
山桃大舅喝道：“你这娃咋这么说话？你不要你妈赍发你？自己就毛头出门吗？那一点钱够买啥？”李书记和事：“孩子，你没有经过事，到时候你就知道结婚要花多少钱了。那一点钱不够撒胡椒面的。”云林爸也说：“你叔说得对着哩，人常说‘娶媳妇盖房，花钱没王。’该花的钱是要花的。你舅也没有多说。”
云林给父亲说：“咱家水冲了一样，哪里能有钱呀？”父亲说：“不用你管，我一辈子了，两个孩子难道都给娶不起媳妇？先把给你哥攒的钱拿出一部分来，没有问题的，”
又给在座的一个个斟了酒，双手递过去说：“亲家们，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了，多谢你们成就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又看了满满一杯酒递向山桃妈说：“亲家母，我替云林他地下的妈感谢你给我家教养了山桃这个好姑娘。”
山桃妈也斟了酒递过来，李书记说：“你们两亲家就碰一杯酒吧。”两个人就互相接了对方手里的酒杯双手捧着喝了。
事说完了，也一点多了，灶房里山桃的几个姑姑姨姨还有妗子们已经准备就绪了。人们四处坐着喝茶或者在院里说闲话。
李书记给场长打电话：“场长大人，你这个媒人当的，既不跑路，也不用费唾沫，吃酒席还要人等着吗？”场长电话里说：“你这猴精，自己把八面的人情都利完了。拉着我给你做望子！我偏不来，你一个人坐上席去吧。”
李书记说：“我哪里敢呀，上席给你留着呢。你不到，谁敢动筷子？把你那些泼烦事情暂时丢开，放快点上来！”
场长说：“上车了，马上到！”
不大一会，白色吉普车就沿着新柏油路冲上山来了。山桃和云林急忙上去拉开车门，场长一下车，看见两个人都是平常装束，说：“大喜的日子，咋不知道打扮打扮？”这时候，另一边的车门打开了，蹦出来一个人，大家一看，是山豹！
山豹跑来一把抱了云林喊：“哥！不想叫我喝喜酒吗？”
云林说：“哪里呀？怕影响你学习呀！”
山豹说：“要不是有场长的顺车，我早就跑回来了！”
场长说：“是我让他等我一块上山的。”接着向其他人招呼着一起进了餐厅，山里的男人们几十里甚至百里以内基本上都互相认识，特别是林场的育林区散布四围百里，场长到处跑了几十年了，不认识的人不多，山桃家这些亲戚只需要给介绍一下亲属关系就行了。
李书记给场长汇报说好的礼金的事情。场长说：“我不听那些，名义就名义到底，那些事你就担了吧，不要给我说了。我只负责喝酒吃肉！哈哈哈……”
所有人在一块也就两席坐完了，男女各坐了一席。山桃和云林各支应一个席口，山豹给两个席里的人倒茶，招呼妗子等上辈和一伙小孩子都来坐了，反正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晌午就只是喝酒吃饭。
云林爸让云林打开他带来的酒给所有的人都敬了酒，能喝的喝了满杯，喝不了的也都抿了一口表示了一下。山桃山豹也给人们都敬了酒。
其他人按照年龄和辈分互相劝着强迫着敬完了一轮酒之后，场长和李书记两个红媒带头行令过关，划了一圈拳，二斤酒快完了。人们都喝热了，开始争着抢着找对手划拳喝酒。场长头有些晕说：“我出去吃风一下。”就出了饭厅门。
场长在院内外和沟边转了一会，瞌睡想睡，就爬上高塔上去，一头栽倒在塔上的小床上面睡着了。
山桃抬眼不见了场长，好一会仍然不见，担心外面跌倒了，出来到处找不到。跑上塔去，看见场长正在呼呼大睡。返身下来，在自己的办公室提了电壶拿了毛巾，又爬上塔去，在山豹用的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把毛巾泡进去浸湿又拿出来扭干了去给场长揩脸。
热毛巾一挨场长的脸，场长猛然醒来了。睁眼看见了山桃，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山桃一惊，往后一退，就靠在了四面通风的一个大窗的木质窗台上面。
场长两眼冒火，说：“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扑过来就紧紧抱住了山桃。低头对着山桃的耳朵说：“我想你快要疯了！”山桃浑身瘫软了，无力地说：“我看，你连人理都不理。”场长亲着山桃的耳轮说：“人多眼杂，我不提防不行呀。我恨不能天天把我的女神顶在头顶上不放下来！”嘴下来就噙住了山桃的红唇，一股酒气冲入了山桃的口腔。
山上的天气，和平原不一样，明明是红花日头高照着，忽然一阵过山风吹得满山树梢晃动，不知道从哪一个山咀背后刮出一疙瘩黑云来，哗啦就落下来了一阵跑山雨，青钱大的雨点窜进四面敞开的高塔，淋湿了一对紧抱亲吻的男女。
山桃首先清醒，用力往开推着说：“咱再不敢了，我和云林要订婚了。”
场长不松手说：“你定你的婚，我又不是不让你订婚，我还是媒人呢！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场长的手急切摸索开了。
山桃说：“要是人看见就没命了！”场长说：“我天天想怎么和我的宝贝心尖咋会面，这是老天给的机会！”一下子抱山桃双脚离地，接着左手搂住山桃贴紧住身子，右手下伸到山桃屁股下面半横着抱小孩一样双手托着山桃放到床上，迫不及待解开山桃的秋装上衣纽扣，和牛仔裤腰的扣子。山桃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
接着，山桃的衬衣被揭起了，场长惊叹：“我终于又看到天天想着的水桃子了！你不是山桃，你就叫水蜜桃吧！”
山桃嘴里还有气无力念叨着：“我不能再对不住云林了，你饶了我吧。”
场长不管不顾，向着山桃扑了过去……山桃嘴里仍然喃喃：“不要了，来了人就坏了。”
场长把山桃抱起来，抱到南窗前站了一起去看：“你看这么大的雨有人出来吗？”
院子里雨点白哗哗乱溅着，积水流开了。真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山桃回头看了场长一眼。场长从背面紧贴住抚摸着拉住山桃两手，把那双都手放到在窗台上面。
场长对山桃说：“你先下去吧，就说我醉了，在塔上睡着呢。我也不敢再喝酒了，还要开车呢。”
山桃给场长泡了一杯茶就下了塔。回了饭厅，女客们已经在吃饭，男客们还在互不服气地猜拳喝酒呢。李书记问：“场长这滑头鬼跑到哪里去了？”
山桃说：“早醉了，睡着了。”李书记说：“他平时挺能喝的呀？”
大舅说：“谁知道他上来的时候喝没喝？”
喝完了酒，吃饭菜端上来了，李书记给山豹说：“你上去把场长打遮下来吃饭吧。”
山豹上了塔，场长还在床上躺着，看见山豹就问：“他们喝完了吗？”山豹说：“完了。让我上来接你，你怎么样了？”
场长说：“好多了。你先在这里给场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个人上来开车吧。”
山豹给场办主任打了电话。主任说：“我马上开车带司机上来。”
场长下来吃饭，其他人都说：“你们当官的头就是灵，早跑了。”场长嘻哈着说：“我中午陪客就喝了不少了。”
刚吃完饭，场办主任就开车带了刘师上来了。人们七嘴八舌请他们吃饭，他俩都说：“不用了。”
场办主任问：“下山的顺路还有没有客人？都上车，我们捎下去吧。”山桃的姑姑家和二姨家就在前山村子里，女人就带孩子上了车，留下男人骑来的时候的摩托车。云林爸要推自行车回去，场办主任说：“好我的叔哩，你啥时候能骑回去呀？”不由分说把自行车往后面带着一点小箱的客货两用车里一扔，说：“上车！”云林爸半推半就上了车。山豹也上车去了。
场长握了李书记云林还有山桃的手，告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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