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中秋订婚
阴历八月，是山上一年最风光宜人的时候。这个时候青天显得最高，山花开得最艳，瓜果熟得最甜，山景变得最美！
云林的心像这深秋的天气一样清冽冽地明快着。为了安排好他和山桃订婚的事情，他可没有少费心机。
按照乡俗习惯，最起码还必须有一个正式的订婚仪式，大多数家庭对子女的订婚都是极为重视的。这个仪式都是在男方的家里或者是男方家里附近的饭店由男方出钱举办。那一天男女双方的所有亲朋好友和单位同事都必须请到出席，而且要雇专车接送。
云林和山桃一块合计了多次，那些新老亲戚、家门亲属、同学发小、领导同事，平时好像觉得没有几个来往的，可是掐指一算，请了这个不能冷落了那个，再压缩也在二三百个人左右，一席酒菜即使按最少的二百五十块钱计算，加上烟酒糖果也快两万了。老天爷，这个数字，云林想都不敢想。
看着云林茶饭不思地发愁，山桃有些心疼，就安慰说：“咱就不搞那些空套子了吧，白费时花钱。”云林说：“人家都那样的，我们不声不响，惹人笑话。”
云林电话里和父亲商量，父亲说：“现在家家都一样，谁家是钱花不出去才那样的？还不都是硬撑着挣面子？我们不能太寒酸了让人瞧不起。还是先办了，欠账后面慢慢还吧。咱家里多年没有过喜事了，我也想借办喜事冲一冲。”云林说：“那两万元可不是小数目。”父亲说：“我合计了，饭店收钱多，咱就在家里办，即使酒席里鸡鱼都带上，一万元也差不多了，许多青菜咱地里就是现成的，不用花钱买。”
云林吃饭的时候和山桃一家商量。山豹说：“算了，那样麻烦，还不如咱一家买些肉一块好好吃几天，不花钱也实惠。”
母亲嗔怪：“你就知道为嘴！”
她对云林说：“孩子，太为难就不要动弹了，也不是家家都要那样的。有的人就只是和媒人坐了一两席，事情也过了。”
云林说：“那太委屈山桃了，我不忍心。还是按照我爸的意思，在我家办吧。”
山桃妈说：“你没有见过，家里过事，麻烦事太多了。大的烟酒肉菜，小的油盐调合都要细细计算，一个个买回家，还有许许多多的琐碎事情，一脚不到就是是非，你家里也都是男人，有些心没有人操，乱糟糟还不如不过，省得给事后留下弹嫌，花钱惹人议论。”云林一想也是的，想到那一系列麻烦事，就感到头都大了。
商量來商量去，最后决定小范围进行，到底应该怎么办好，云林专门请教了见多识广的李书记。李书记说：“婚姻事也没有固定的样子，还不都是个人按个人的情况定？你们人都在山上，就在山上把这个事过了，塬上那么多的亲朋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开不请。还是会亲时候那个范围，也花不了多少钱。”
云林说：“我总不能又腆着脸再吃山桃家一回吧？”
李书记说：“咱学校灶具都齐全，八月十五敬先生是各村祖辈的习惯，一径要动弹。我看就那天在学校给你正式把婚定了。”
云林连声说：“不行，不行。我自己的私事不能混进去。”
李书记说：“事过了，你多少出一点钱，就行了。八月十五，节日加上喜事，咱不更高兴热闹吗？”
云林给父亲说了。父亲说：“那样简简单单过了，我咋给亲戚和家门人解释呀？”
云林说：“反正订婚主要是招待女方的亲戚，在这里也方便。家里那边一个人都不请，都一样了，也不会说出啥话来。”
父亲说：“你舅家姨家都不说？”
云林说：“一家请了，就得顾虑另一家，想了这一家顾了那一家，一个连一个就多了。不如都不说了，省得以后说咱瞅红灭黑。反正离得太远，不说也讲得过去。”
父亲也愁花钱，思考了两三天，才打电话给云林说：“既然你们那样想，就在山上办吧。不过坚决不能和村里看承先生的事情混在一起过，咱家的事，咱自己出钱，一根葱都不能用公家的。我提前和你哥把东西都带上山来。”
云林给山桃一家说了，山桃妈说：“咱地里有的菜蔬就不要买了，花那钱没有必要。馍还是我提前蒸吧，再洗些芋面，好歹也顶一个菜。”不由分说就起面蒸馍去了，云林也不好拒绝，只有随她了。
中秋节前下了几天秋雨，山上的花草树木都都湿漉漉、亮闪闪的。
云林爸前一天就领了云林的大哥买了杂七杂八不少酒菜原料用自行车推着上山来了。在山桃家吃了一顿饭，就不顾山桃妈的挽留，带了儿子下了云林的学校。他给云林说：“咱不能和村里的公事混着办酒席，引人说闲话，让人小看，影响得你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明天待客咱一分钱不能粘学校的。我将就回做菜，二三十个人酒席上的简单菜，我也难不住，咱现在就动手，不行的话明天再请一个附近的厨师来現炒。”
父子几个正忙着，山桃妈领了山桃下来，李书记也和老婆领了一个村子里会做菜的人也赶上学校来帮忙。好在通知的客人不多，众人七手八脚也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把明天的菜料都准备停当。山桃妈说：“花子馍明天早上我和山桃山豹拿下来吧。”
晚上，山桃给场长拨了电话：“明天八月十五，我和云林订婚过礼，你参加吗？”场长立即畅快答应：“当然参加，纳吉之喜，媒人不在场哪里能行？”
山桃说：“要不要请其他领导？”
场长说：“按习惯职工订婚，场部里所有的人和各个林区的负责人除了值班的都参加，你们是咋打算的？”
山桃说：“云林家不来亲戚，只准备在学校那里小范围进行。”场长说：“客随主便，既然那样，就给场部几个领导说一声行了。”
山桃说：“要我一个个打电话吗？”场长说：“当然要你亲自请到的，我再让办公室给通知一下。”
山桃听了场长的话，就一一给场里的其他每一个领导打电话说了邀请的话，他们都一边答应一边祝贺。
过了几十分钟，场长又给山桃打电话：“山桃，我想了想，你应该请一下大老板咱局长，他几次过问过你的婚姻的事。”
山桃说：“我怕人家事多不能参加。”场长说：“不会的，不久前场里炊事员给孩子订婚他都参加了。”
山桃只好给局长打电话说了，局长一听很高兴，说：“大喜事呀山桃，我给你道喜了，你是科级领导干部，订婚这么大的事情，局里班子成员明天没有大事的都来助兴！你不用一一邀请了。我让办公室以你的名义通知，明天上午一定按时出席！”
云林正在网上，山桃给发过一句话去：“云林，林场和林业局的领导都要参加明天的事，可能要来十来个人，你看咋办？”
云林和父亲商量，父亲说：“都准备好了，添人不过添筷子的事，不怕。”
谁知道林业局长心血来潮，给文教局长打了电话：“老兄呀，你派上山去的梁山伯把我们的祝英台拐走了，你一声不吭就那么偷着喝喜酒呀？”
文教局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咋听着糊涂呀？”
“山桃和云林明天订婚了！”
“是吗？我不知道呀。”“亏得云林还是你们竖立的教育标杆呢！”
文教局长自向大姐给山上投资办学以来一直想着怎么在山头上再做文章 ，他的参谋们都建议等教学楼盖成以后再在办学条件上贴贴金，所以就没有多问过白云小学的。现在林业局长说了云林和山桃订婚的事，一想：“要防着这个一转眼就是点子的林业局长借机搞什么动静。”越想越不放心，就给人事科长打了电话。
云林还没有睡觉，接网线时通了的电话响了。云林一接，电话里是人事科长的声音：“云林校长，祝贺你订婚大喜呀。能讨一口喜酒喝吗？”
云林奇怪人事科长怎么知道了？在电话里只有说：“我只是几个亲戚坐一下，不好麻烦领导们的。”人事科长说：“喝喜酒，借喜气。谁不愿意？有什么麻烦的？”
云林说：“我……”科长说：“我什么？明天局领导要来参加，你就等着吧！”云林猝不及防，那边电话挂了。
云林再一想：“罢了，山桃那边来那么多领导，我这里来几个也好。”给山桃报告了，山桃也高兴。
李书记两口子天还没有亮就到了。一听另一个媒人场长又可能要到中午午才到，说：“媒人就是说事过礼起个证明作用，他滑头两回都不参加，像什么话？”
随即给场长打电话：“领导大人，你记不记得《三滴血》里的一句话？”
“什么话？”场长不明白。“既想说媒，又怕跑腿！”
李书记接着喊：“你既然是媒人，说礼和送礼都不参加，要你这个媒人顶啥？”
场长说：“我不是赶晌午要上来吗？误不了订婚仪式呀。”
李书记说：“你是不是昏头了？你见过哪一家是在晌午开席时候在人面前数钱过礼金的？再说，你不管来得迟早，人家云林家都要给吃两顿饭的，你那时候来，不是给人家造为难吗？”
场长想了想就说：“那我就十点前赶上第一顿饭好吗？”
李书记说：“这才像话。”
八月十五日，除过县里的领导们，场长和山桃家的亲戚们一早就到了。李书记让人把村里的扩音大喇叭架在教室的房顶上，开大声响，放开了录制的锁啦曲调和秦腔。听说云林校长要在山上订婚，学生家长里几个麻利能干的男女，不请自到，主动来学校帮忙。李书记自任执客（主人请来帮忙的人）头，吆喝着安排人们干这个干那个。不大功夫，待客的杂事就都收拾好了。
云林和父亲看见光帮忙的就来了不少人，担心准备的酒菜不够，很着急，去和李书记说。李书记大咧咧说：“你不急了，过事，过事，时间过了，事也就过了。只要来客吃了，咱这一伙自己人，哪怕喝凉水去！”云林父子俩仍然提心吊胆耽心着。
早饭和前一次会亲时候差不多，不过是席场摆在了学校闲置的一个教室里。因为是中秋节，学生们都放了一天假。听说了县里的两个局里的领导们都要来，场办主任，与场里的几个领导一上来，就在观察所的饭厅里安排了烟茶麻将。这些麻将是从场里带上来的。
文教局长领着人事科长先于林业局的领导们到了白云小学。小车一进大门，李书记和云林迎上去开车门，文教局长从前座一下车，就笑着责备云林说：“好你个碎校长，这么大的人生喜事，不给任何人打招呼就想偷偷过了？人家娘家人人林业局都来了，咱自家人不来一个人，不让人家笑话死？”李书记代替云林说：“看您局座大人说的？云林正准备给您请示呢，你的科长就关心上了，不是刚刚好吗？这充分说明了你们对小小下级关怀有加呀。”
文教局长问：“还有啥需要帮忙的吗？”云林赶紧说：“没有啥事了。您来了就是给我们大面子了。”
局长说：“要不要到剧团叫几个人上来热闹热闹？剧团可是咱局里的下属单位，不费事！”
云林说：“不敢闹大了，我们是小范围。”
局长说：“那就算了，不过我带了一个专门摄像来了，给你们留些录像总有纪念意义吧？”云林千恩万谢了。局长说：“晌午有司仪主持吗？”
云林说：“没有必要。”局长说：“总要有人开宗明义说清是啥事吧？就让科长担任吧。他可是县城里有名的业余司仪呀。咱自己的事，他更应该发挥作用了。”
实际上，文教局长已经谋划好了要借样板学校的模范校长云林高山顶上的浪漫婚恋，拍摄制作一部散文诗一样的专题节目去市里教育台参加竞赛呢。局里的一个笔杆子，一个摄像师已经同车上山来了。一下车，那俩个不用安排，就四处寻景找人搜罗专题片的题材去了。
林业局长和局里的一部分班子的成员都上山了，场里的领导们陪同着从观察所那里和山桃的一些亲友们一起下学校来吃早饭。文教局长和云林、李书记还有云林父亲都出来招呼一个个坐好，上菜上酒吃了早饭的四个热吃和荞面餄絡。设了一个常席招呼喜欢喝酒的来客随便喝酒划拳。人们大都不去坐着拼拳喝酒，稍微应付几下就离开了。
有的人四处转着坐着说闲话，有的人返回观察所那里去打麻将，现在无论谁家有事待客麻将场子是必须准备几个的，不然那些有麻瘾的就没着没落的两手发痒，即使吃了山珍海味也会说你家的事没有过好。
在其他人自找乐子玩的时候，两家的家长和媒人还有山桃的大舅在另一个房子里摆了几个菜和酒，郑重其事地过礼。
两个媒人，推让着，最后场长坐了上席首位，山桃舅陪坐。李书记坐了首席，山桃妈一边，云林爸一边在横座坐了。
李书记等山桃云林给几个人都看完酒后，说：“事情前几天会亲的时候就说好了。今天正式交礼定亲。纳吉大礼一过，你们就是掰不开的己亲了，至于怎么结婚那一摊子事，就是你们两亲家自己商量着办的事情，与我们媒人无关了。前塬老哥，你往出掏响圆，我和场长过手作证。”
云林爸小心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用一块新红绸子包紧又扎了红丝线的一沓钱递给李书记。
李书记接过来，解开红丝线，打开了红绸子，看见是新蹭蹭刚刚从银行提出来的两沓百元钞。他认真地一张张数了一遍，又给场长递过去。场长问：“你说，是多少张？我就不用数了。”李书记笑骂：“你精灵得跟长虫一样，咋不叫我把你吃饭喝酒都代表了？你是人家女方的媒人，你数你的。”场长很快也数了一遍说：“不多不少二百张。”给山桃妈，山桃妈说：“给娃他舅吧。”
山桃舅接了，说：“亲家仁义大方，我就做主，退二百块吧。收个一万八千八百块，听上去数字吉利。”实际谁都知道，那个数是早就说好了的。两家这样空绕，都是为了话好说，面子都好看。
山桃舅起身说，山桃爸不在了，这个两亲家的换杯酒我就代表吧。他是怕山桃妈和云林爸换杯喝酒难堪就先说了。李书记和场长都以为然，就让两亲家正式互换着各喝了三杯酒。其他人一起碰杯喝了自己酒杯里的酒，真正的交礼定亲仪式就结束了。
中午两点多，所有来客都被招呼着入席就坐，两家人和帮忙的人在里外忙着招呼。人事科长拿起麦克风，刚要大声宣布订婚仪式开始，忽然，校门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震得酒席桌上的碗碟都跟着桌子晃动开了。里面的人们都惊得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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