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桃林依依
秋风一天紧似一天，风里慢慢有了萧瑟的寒意，快要降霜了。地里的庄稼果蔬，一样样都先后在农人们的手下，经过了碾打晾晒，摘割挑拣，一点点都收拾完了，只有一树树的苹果，刚刚取完套袋，经过秋阳的照射，一个个带着红扑扑的粉色果子挂满了落了多半叶子的枝头。再要是有几天好太阳，就要摘果了。
白云小学的教学楼主体和内粉已经完成，工队正在忙着安装水管电线。工程虽然是县里直接组织的施工，可是，毕竟是修盖的白云小学，云林不会不理不睬的。他从一开工那一天，一有时间就一遍遍绕过围墙，到后面去看。他看过设计图纸，兴奋地等待着蓝图上那个美丽的校园展现出来。他知道，教学楼一竣工，前面的一摊子旧校舍就会全部拆去，变成一入门的广场花草，教室和办公室全会通上暖气和光缆。到时候，电教设备一安装，白云小学将成为全县设施最好的学校。这一切一天天正在到来，县建筑公司的经理已经上山看了几次，筹划了怎样组织教学楼的竣工验收。
县里的合村并镇没有酝酿过长的时间，方案一拿出来就雷厉风行实施了。几个山区的小乡都并进了临近的大镇，白云山四周的四五个村庄合了一个行政村——“白云村”。白云村的规模比过去的白云大队还要大许多。这个行政村基本上控制了原先的乡政府范围的所有完全在山区的村子。那些自然条件好一些的临近塬面的大村子都合进了塬上的村子里去了。李书记凭着威望和能力，在县里派的工作组的主持下，被新白云村的五十几个农民党员选举为新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村主任还要等村民选举才能产生，所以各个自然村的合账交接就忙得李书记焦头烂额了。
自从教育组长悻悻而去，云林整天担心报复临头，还好一切平静。实际上，那个前教育组长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想得到来高山上找云林的茬？他拼着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全乡搞得天怨人怒，提拔当官的美梦最终还是破灭了，现在连能不能连任教育组长都在了两可之间。合进去的镇里，原来就有教育组长，人家那个在平原大镇任职的教育组长，论年龄文凭都远远比他这个在山区小乡守了多年的教育组长有优势多了。他背着大扫荡的战利品，一次次去跑文教局的几个领导家，越跑越感到了人情的冷暖，有的领导后来干脆将他拒之门外了。看他还不死心跑动着，局里一个曾经是他的学生的小干事偷偷告诉他：“你就不要跑了吧，告状信都写到中央去了！要不是局里怕传出去影响大，你早就有麻烦了。”现在他的中心任务就是保住组长这个位子，现在看来也没有几分把握了。
山桃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实际练习，已经能很熟练地开动汽车上下山了。
一个礼拜天的天午饭后，山桃把水管从灶房里接出来冲洗汽车，云林主动拿了抹布拖把帮忙擦洗。看见山桃弯腰一手抓着橡胶水管，一手把出水口攥住用大拇指堵了一大半，使水加大压力“嘭嘭嘭”冲刷着轮胎和底盘上的泥土，云林满眼都只看见了山桃弯腰曲背的柔美娇躯了。他痴痴地盯着山桃丰满的身体，暇思着、陶醉着、回味着那个美好的夜晚，双手泡进红色塑料桶里的半桶水内，忘记了往外捞抹布。
山桃聚精会神全力操作着水管的冲刷，向后倒退着，倒退着，屁股就要挨着圪蹴着双手伸在水桶里的云林的脸蛋了，云林仍然紧盯着山桃发呆。山桃见状，噗嗤笑了说：“呆子，看什么呢？”云林也笑了说：“我正看天上飞过来的两对胖鸭子哩。”说着手向山桃露出一绺的白白的腰部摸去，山桃咯咯笑着一跳，把手里的溅着水的管子向云林一甩，云林的半边身子都成了湿漉漉的，也跳起来去还击。山桃喊着救命，把水管丢在云林的脚面上跑进了办公室里去了。水管的水“噗噗”上溅，云林还不太湿的另外半边身子也变得湿漉漉的了。云林喊着山桃，跟着去追。山桃不等他进门就半闭着门手还捉着门拉手喊：“快回去换衣服！”云林说：“没有必要，淋了那么一点水，不换，一会儿就晒干了。”山桃说：“不要胡闹了，去换了吧，”
云林一身湿着，高兴地回学校去换衣服了。
山桃妈目睹了两个孩子的嬉闹，自言自语：“现在这些孩子，真是的！”尽管摇着头，心里还是乐呵呵地从灶房里面关紧了水龙头。
云林刚刚换好衣服，山桃电话追下来：“校长大人，能不能拨冗陪小女子出山转一圈呀？”云林听了，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望眼欲穿，求之不得呀！”自从山桃学着开车在山上转来转去的，云林还没有坐过一次呢。有几回去乡里县里，山桃要开车送他，他都以山桃开车技术不放心为由谢绝了。实际上是思想深处的大男子主义作怪，不想让人小看自己，宁愿骑着摩托车也不愿意坐山桃的小车出山去。这个天气晴朗的礼拜天，山桃主动邀请他坐车兜风，云林自然高兴万分。
云林刚刚把湿透了的衣服换了，山桃就把车开进了学校的院子，在云林的办公室的台阶下停住“滴！滴！滴！”按响了喇叭。云林脚轻手快上了车，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了，扭头望着开始偏西的秋阳射进车窗照着的山桃侧身端坐的闪耀着金边的剪影说：“神仙小姐要把我这个土包子提溜到那个山峁上去呀？”
山桃笑了说：“带你去去山里的小香港消费消费去，和你定了婚，还没有见到你的订婚信物呢。”
云林没有准备，忙说：“你不早说，让我好有准备。”云林知道，现在的青年订婚，最起码要有订婚戒指的，不说什么钻戒了，就是一个最小的黄金戒指，少说也要几千块呢。他兜子里仅仅装了当月的工资七八百块钱，说着就要下车去拿，他那里还放着学校里的几千块公款。
山桃伸手拉住不让云林下车去，说：“走吧，我就想是想看看你对本小姐的心诚不诚。就看你今天在商店里的表现了。”不等云林再去拉车门，“呼”地给了汽车一脚油，越野吉普车身子一抖，转过教室前面的圆形花坛，飞出了校门。
沿着校门前面的土路稍微一拐，就到了新修的上山的柏油路上了。
汽车在午后的斜阳里，顺着不颠不跛的平展展的盘山路，慢慢地平稳的穿行在黄叶绿树林中。阳光穿过头顶的枝叶空隙，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和黄叶共同洒满一路金钱。一条条光束在流动着的汽车窗的玻璃上面滑过，车窗里金点乱飞，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云林触景生情，念出排比一句：“船航海上，激起浪花三丈；车行林下，闪过金光万点。”
山桃激云林：“云林先生就不会给本小姐来一句好听话？”
云林说：“那个太容易了，你小心着开你的车，我给你来一段关中民谣。招呼在先，胡编乱凑，不敢笑话我文墨粗浅呀。”
山桃说：“咱俩谁跟谁呀？我知道你念的书比我多，只要你不要拿那些生僻难懂的字词难我就行了。”
云林说：“我就给山桃小姐念自创的山野俚谣吧。”
山桃一边眼睛紧盯着前面，两手抓紧方向盘随着坡路的弯度大小轻轻转动着，一边说：“你念吧，我洗耳恭听。”
云林跟着车头的转动方向也目视着前方，想一句念一句：“秋风秋雨秋叶黄，秋阳秋水秋花香。秋桃秋林秋结伴，秋天秋路秋意爽。”
山桃开着车说：“我可是山桃，不是秋桃呀？”云林说：“秋天的山桃就是秋桃！”山桃说：“你就编吧，我听着呢。”
云林不暇思索，接了下去：“桃仙驾得白丝毯，山地行舟路如江。并肩穿越云林里，满目尽见菊花黄。”
山桃看见了场部院子顶上高高飘着的国旗了，说：“赶紧念完吧，就要进场部的院子里去了。”
云林停了故作姿态的摇头晃脑，说：“那就暂停吧。”山桃说：“我就知道你念不了几句的了。”云林说：“你太小看我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个长篇高歌看看？”山桃说：“我知道你油菜（有才）。”说着车就要进林场的大门。
云林说：“我坐着呢，最好不要进去了，免得有人说闲话。”山桃说：“那就过去了吧，直接到小香港开开眼界去！”云林惊异：“还拿香港说话？你哄人咋连眼睛都不眨？”山桃说：“是山里有名的小香港，你不知道吧？”
沿着川道的平路，不一会就到了那一天刘师带山桃来过的省里的劳改监狱所在地。
正是下午三点多钟，午后的秋日在川底下还是热乎乎地照着，街道里仍然是穿着入时的稀拉拉的一些人走动着。
山桃直接把车停在了十字街道一边的人行道上，叫云林和她一同下了车，“吱”的一声用遥控锁了车门。拉了云林的手径直进了一个高挂“金店”二字的小门面。
老板看见来了一对情侣，立刻喜出望外，满面春风迎接上来，说：“两位想看哪一类饰品呀？”山桃答话：“想买手镯。”最后那两个字，吓傻了刚不久还在嚼字吟诗的云林先生。
山桃故意看着云林不知所措的窘态，一个个挑着试着显摆着问云林合适不合适。
云林哪里有情绪鉴赏辨别？眼睛只盯紧黄灿灿的金手镯上套着的用一根红丝线拴着的那个小小的标了克数和价钱的纸片，山桃试了的最便宜的也都要好几千或者上万元了。
最后，山桃戴了一只上面刻着龙凤缠绕的图案的那只金手镯舍不得卸下来了。她把价格标签亮在云林眼前，云林一瞧“八千块”！他惊得满头大汗，把在裤兜里紧捏着自己那几百块钱的手拿不出来。
山桃“噗嗤”笑了：“看，看。诗人又快要成‘湿人’了！”对了云林的耳朵小声说：“还是你家的钱，不过又从我家老太太手里给我了。”很快从手腕上套着的那个小小的有白花点点的包里掏出钱来付了，从老板手里拿了发票，挽着还没有缓过性来的云林走出了金店的门。
出来到了街道，山桃问云林：“回去还是再玩玩？”云林说：“玩玩吧。”他想：“下来吃喝玩耍的钱我肯定拿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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