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香港游

十字街东西是公路直通而过，稍长一些，南北各有不到一百米长。南边正对着劳改农场的场部大门截止了，北边的街道顶部是一座天然形成的一大块山石构成的七八丈高的小山卯，农场里顺势凿成台阶，婉转通上大石的顶端，又在上面的平台修建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小亭子。站在下面望去，石面上多年生长的生命顽强的乔灌木和人工栽种的松柏树，使小石山像一个人工制作的大盆景，放置在小街道的最北头，成了临近各站和场部干警和家属们游转消闲的好去处。

            四点来钟，天气还早，秋阳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两个人没有费多少时间，就东西南北的全部街道都转到了，南面的场部门口端端站立着一个背了半自动步枪的武警战士，尽管刘师告诉过山桃，说是开车进去，非但不阻拦还会给立正敬礼，可是看了看那个大花坛后面威严神秘的办公大楼，山桃没有冒然闯进去的勇气，只和云林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看。街道两边都是虽然卖着价格不菲的商品，可是门面大都是三两间的小规模，要是不再买东西，就实在没有地方再转了。

            看看太阳还没有偏到西山顶上去，小香港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仅有的几个歌舞厅还冷冷清清地半掩着门，连音响还没有开。两个人都不想蹬车离开，回到天天生活的寂壑静野里去。重新挨门挨户以比第一遍还要快的速度再转了一遍小小的十字街，惹得一个个男女小老板又白白搭了一番笑脸。

            最终，不约而同互相拉手，攀上了北面的小石山。

            站在石山上面的亭子里四望，南北两山，一坨一片的碧绿、金黄、嫣红，犹如大手笔创作的油画从天幕一直垂到山脚。东西一川，一方一格的农田、菜地、果园，好像精技术雕刻的作品由上河逐个摆满一川。脚下的这个小小的十字街，在大油画和精雕刻的中间，就是佩戴在胸前的十字勋章  ，是小香港整个景色的最亮点。

            云林挽了山桃的纤腰，望着两山一川的如画美景，深有感触地叹道：“和大自然相比，人显得是多么渺小呀！不说天南地北了，就这个两山相夹的川道里，从上古时代开始，就上演了多少次各个文明之间的血雨冲突呀？现在我们站在这里，看着东西一川生机，南北两山绿意。谁能想到，这里曾是数千年来杀声阵阵的战场！从远古炎黄二帝交恶、公刘西避犬戎到战国时秦国穆公向北扩疆，秦汉隋唐北伐匈奴，五代十国分分合合，元明两朝蒙汉拼杀，满清末年回汉血战，漫长的冷兵器时代，这里都是南北文化冲突的结合点，一个子午岭一条秦直道这里都是入口地带。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特别国共内战期间，这里是西安延安的分界线，枪炮声一直响了十几年。谁能知道，我们脚下的土里浸透过多少鲜血？现在寂静的空谷里回荡过多少次冲天号角！”

            山桃惊诧：“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我从小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讲过。”云林说：“没有听老人们常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吗？我在师大的图书馆里听那些发黄的册页讲给我的。我俩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从战略战术的角度看，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一定留下过历史上显赫战将的身影脚印。”说着这些历史，云林心潮激荡，一手叉腰，一手指点，好像自己就是其中哪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将军了。

            山桃看着云林的气势，想起了上学时候学过的伟人的名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她想：“这个大概就是知识的力量吧？”夕阳里的云林的形象在山桃的心目中越来越高大了起来。她笑着拍了一巴掌云林的后背，娇嗔地说：“你在这个暖融融的夕阳下面在给我补历史课吗？”

            这样一句话，把云林从血雨腥风的历史遐想里拉了回来。看着山桃说：“对不起了，亲爱的，我把话题扯远了。这样的气氛里应该是风花雪月，不应该是刀光剑影。当然，我还想到了我们开车过来的河边的路上，也有可能就是昭君和番或者文成公主赴藏的路呀。反正东汉时的甘泉宫就在往南几十里的地方，谁能料定汉武帝就没有携卫子夫在这一块大山石上面站过？”

            山桃高兴地说：“亏得你能千般联想。”云林说：“不管他古人怎么样，现在拉手站在这块石头上面的云林山桃，就是万分幸福的一对男女！我云林现在的心里眼里就唯有你——红仙桃。”山桃娇怪：“你从古到今数落了多少人了才看到了这里还有一个我，拿我和人家谁比？”云林说：“我是想说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的一生都是昙花一现的过客，活着就要珍惜争取到手的一切，包括生命、知识、生活、爱情。要爱一切之来不易的存在，像工作、家人、同学、朋友、妻子、儿女等等。”

            山桃故意试探：“我在哪里呀？”云林一把把山桃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说：“你桃花仙子永远就在我的心坎里安家落户了！我云林就是白云山上的山桃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斜入了西山顶上的树丛里去了，树林上面一绺金边流窜着给满川镶铺了一层鎏金。天气凉爽了，脚下的街道里人多了起来，不少晚上出来锻炼的男男女女陆续向这个小小的石头山攀登上来了。街道里的路灯亮了一个个红点，一家家临街的门户都敞开了。歌厅的霓虹灯闪耀着，震天动地的音响绕满了小街的上空。小香港的夜生活开始了。

            云林山桃一前一后相互扶了，小心地躲着沿着窄小的台阶路还往上攀登的人们，一步步下了好像人造一般的大石头。两个人的肚子都有些饿了，云林问山桃：“咱们在哪一家吃晚饭呀？”山桃说：“吃麻辣烫吧，我在学校就最爱吃那个了，既好吃，也省钱。要不，麻辣米线也行。”云林说：“咱俩第一次出来，怎么也得要三两个菜吧？”山桃说：“你做主，不要浪费，够吃就行了。”

            说着走着，在一家火锅店门前停住。看见两个人东张西望，火锅店老板娘热情万分地跑出店门迎接：“欢迎两位光临！”不等山桃云林说话，就又说：“我这里是自助火锅店，每位二十五元一顿，荤素不限。看你们两位是第一次的贵客，二十块钱的包间费就全免了吧，酒水按商店的零售价，我多一分也不收。”

            两个人听着老板娘的热情介绍，不知不觉就踏进了火锅店的门，在一个小小的包间里坐下来了。服务小姐端着里面调好的锅底，放在桌子中间的煤气炉上打着了火，又端出了两大盘各种菜蔬和一碟薄肉片，说：“两位还需要什么，尽管给我招呼，饮料酒水旁边的小柜里就有，自己随便取。”说完，倒退出去合上了包间的小门。

            山桃问云林：“你喝不喝酒？我要开车，不敢喝。”云林说：“对美人就必须有美酒，咱俩也喝一点红酒浪漫一下气氛怎么样？”山桃笑说：“吃火锅，喝红酒，到底是土还是洋呀？”云林说：“就算土洋结合吧。图的是咱两个高兴痛快。”去酒柜看着标价，拿了一瓶十八块钱的国产红葡萄酒，在桌上摆着的高脚酒杯里给一人斟了三分之一杯。

            火锅汤咕嘟嘟烧开了，两人一齐动手，加进了几样盘子里的料。云林端杯示意山桃也端起酒杯，说：“为了我们的第一次出游，也为了我们的一辈子幸福，干杯吧，亲爱的！”

            山桃端杯站起身，激动得端杯的手颤动着，眼泪在眼眶里转动着没有挡住溢了出来，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云林见状吓着了，问：“你怎么了？我哪里惹着你了吗？”山桃连忙说：“没有的事，我是觉得我太幸福了，我配不上你呀！”云林急着说：“这话从哪里说起？我能和你订婚，天天睡觉都要从梦里高兴得笑醒来几次哩。”山桃说：“你不了解我。”云林说：“我实心实意爱你这个人，还要了解什么呀？”山桃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泪流的更多了。

            一口一口吃着火锅，一杯一杯喝着红酒，一句一句说着情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云林开了火锅店的六十八块钱，和山桃两个人紧靠着，互挽着出来，站在了放在街道的小车前面，互相紧靠着，互相凝望着，没有人去拉车门，山桃只是掏出了装在衣兜里的一串钥匙在云林的眼前晃动着。一边的歌厅的门口的震天动地的摇滚乐曲越来显得声音越大。山桃云林不约而同相拥，在门口交了一人五元的十块钱，步入了灯光迷离的歌厅，融进一大群青年人的扭腰、摇头甩臂的队伍里去学着跟着动作开了，不一会就随上了节奏和姿势。

            几十分钟下来，那一瓶度数并不高的便宜的红葡萄酒都变作热汗，脱离了两个人热气腾腾的躯体，山桃云林头脑清醒地拉手出了歌厅。坐上了小车，山桃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十点多钟了！”转头问云林：“回家吗？”云林用手抹着脸上的汗说：“山路平路加起来六七十里呢。不回了吧？”山桃说：“你学校的门放心吗？”云林说：“一半晚上，不会有事。”山桃说：“那咱就住这里了？”云林说：“好！好！”

            山桃发动汽车，下了道沿，开进了就在南边街道的挂着“宾馆”牌子的小旅馆。

            车一进门，就有人上前引导停好车，引着两个人上了二楼开了一个套间的门。进去了，服务员提水进来。云林问：“先登记吗？”服务员说：“一夜一百二十元。你把钱给我，我给你登记去。”实际上，这个服务员就是旅店的老板娘。

            房间是新装修的，沙发、茶几、大彩电、卫生间都有，里间是一个摆着两个枕头的大床，一条紫红色大被子三面下垂平铺在上面。老板娘给他们开了里外的几个电灯，指着茶几上的电话和一个夹了几页纸的大塑料夹子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说完就出去了。

            云林坐在沙发上，看着准备洗澡的山桃说：“这一切咋还像在梦里一样呀？”山桃娇媚一笑：“你做你的梦吧，我洗澡去了！”一个柔美的转身，进了卫生间。

            云林恍然醒悟，鲤鱼一样端蹦起来，三两下丢了身上的遮羞布，也窜进了卫生间。头顶上刷刷直喷而下的水帘里，是山桃粉白无暇的软玉美体背对着浴室的小门，一头黑发披散到了柔肩玉背，稍下一点的纤腰紧紧拉过去吸住了云林的双眼，他心通通着，头嗡嗡着扑过去抱住山桃。热水还在压力的作用下噗噗往下冲着，云林抱了山桃光滑的身子，脚下移动，转了半圈，推着挤着山桃，紧靠住了在卫生间墙壁的方格黑色瓷片上，吻住了山桃的唇……

            哗哗哗的水声，咯咯咯的笑声，冲出来，在外间的玻璃窗上一碰，又都折了回去。

            夜深了，山静了，一切都睡着了。

            突然，一阵尖利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深夜的沉静，两辆顶上闪着三色警灯的警车，停在了旅馆的门口，“呜呜呜”不断拉响着警报。接着警车上下来几个人，喊叫着敲打着旅馆的大门。

            老板娘一边紧着扣子，一边小声骂着，跑出去开门。

            正在相拥甜睡里的云林山桃也被惊了醒来，听见了窗外的鸣叫得人心慌意乱的不谐和音调，各自慌乱地爬起身，找寻着自己的衣服穿好，心跳着等着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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