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脸都吃圆了

姜大娘“砰砰砰”拍门又来了，这次没拎着竹篮，进了门抬脚就往后院闯.

姜弘瑶眼疾手快抄起墙角扫帚一横，硬生生把人挡在了当院。

“你这死丫头拦什么！”  姜大娘憋得满脸通红，粗声粗气就嚷嚷开。

“过年给你爷你奶的孝敬钱，还有那割肉的事，让你大姐赶紧把钱拿出来！”

大姐站在桌边，手里还攥着块没缝完的布片，轻声应道：“大娘，离过年还有几天呢，到时候我会备妥当，亲自去看爷奶。”

姜大娘哪肯依，眼珠子在空荡荡的铺子里扫来扫去  ——  虽说货架上空空的，空气里却飘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心里笃定是在后院藏了好东西，嘴里骂骂咧咧着又要往后院冲。

姜弘瑶朝小妹使了个眼色，低低说了句  “倒水扫地”。

小妹机灵，端着半盆水往地上一泼，姜弘瑶握着扫帚紧跟着一扫，带着水汽的泥点  “噗噗”  溅了姜大娘一裤腿。

“你这贱蹄子！”  姜大娘跳着脚骂了两句，终究怕被溅得更狼狈，跺着脚悻悻走了。

等人走远了，姜弘瑶才转向大姐：“大姐，以往爹娘在世时，都给多少孝敬？老宅那边……  会回些年礼吗？”

大姐垂着眼叹了口气：“爹在的时候，每年都是一百个钱，再割条上好的五花肉送去。”

“奶奶疼爹，总会偷偷塞两坛自酿的米酒回来。爹走了以后，娘就只让我送过一回，五十个钱加一条肉，放下东西就让我走了。”

姜弘瑶想了想，商量道：“大姐，一定要给吗？今年一块肉我都不想送。”

“可终究是爷奶啊。”  大姐面露难色，“不送的话，村里的闲话能把人淹了。”

小妹蹲在门槛边，小手揪着衣角嘟囔：“我最不喜欢爷奶了，看到我总是黑着脸。”

姜弘瑶摸了摸小妹的头，心里已有了主意，对大姐道：“大姐别管了，既然要送，到时候我去送。”

腊月二十七是年前最后一天出摊，姐妹仨收了摊子，径直去了长荣饼店。

店里的吴掌柜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胖乎乎的，见人未开口先堆起满脸笑，一双看着和蔼的眼睛里，却藏着生意人惯有的世故与精明。

他见姜弘瑶她们进来，忙招呼伙计：“快，给几位姑娘在茶房摆上糕点！”  不一会儿，伙计就端来好几盘花花绿绿的糕点，芝麻糕、桂花酥摆了半张桌。

吴掌柜陪着笑问起合作的事，姜弘瑶却还是那番话：“多谢掌柜的好意，只是这事得回家和长辈商量，年后定给您个准话。”

算起来摆摊已有二十来天，姜弘瑶和大姐盘了盘账。

姐妹仨竟实打实赚了一百多块大洋，里头大半是卖糕点挣的。

就连跟着帮忙的禾香，也攒了二百多个铜板  。

她早念叨着想买个细巧的银镯子，接过铜板时数了又数，指尖都带着颤，末了却只拿了七十五个揣进兜里。

这个是要回家交给娘的，不然过年别想安生了。

剩下的她摸了又摸，最后还是塞给了大姐：“阿静帮我收着吧，等我两个月后出嫁，再拿来买镯子。”

姜弘瑶在猪肉摊上，让老板给自己割了一条猪脖子上的肉带回了家。

特意挑了个午后村里最热闹的时辰，姜弘瑶和大姐换上了箱底最旧的衣裳，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也短了一截。

姜弘瑶拎着那条肉，姐妹俩并肩沿着村子慢慢转着。

见着挎着菜篮的婶子，或是蹲在墙根抽烟的大爷，她们便主动迎上去，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又难掩欢喜的笑。

“婶子，我们在县城给糕点铺子做工，挣了点小钱，过年总算是能给爷奶买条肉了。”

这话一路说下来，眼角余光瞥见不少人点头念叨着  “这丫头懂事”，姜弘瑶暗自点头，火候差不多了。

她悄悄伸手，扯了扯衣襟上那个打了许久的补丁，故意扯出个小口子，而后朝大姐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往大伯家去。

姜家院子里，阿爷正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拐棍，眼神落在院角那排酒坛上，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指挥着大孙子姜才昆：“摆整齐点！就按着地上这条线摆过来，别歪歪扭扭的。”

墙根下的石凳上，阿奶斜坐着晒日头，手里剥着花生，花生壳簌簌落在衣襟上，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姐跨进院门，脆生生喊了声  “阿爷”“阿奶”，姜弘瑶跟在后面，抿着嘴没吭声，只悄悄打量着院里的动静。

姜家阿奶这才慢悠悠抬眼，扫了姐妹仨一眼，又垂下去继续剥花生。

嘴角撇着，话里带着刺：“回来多少天了，才肯往我这老婆子跟前凑，跟你们那个娘一个样，眼里就没旁人。”

姜才昆正弯腰放酒坛，听见动静直起身子，一眼就瞅见姜弘瑶手里的肉。

几步凑过来就想接，还扯着嗓子往厨房喊：“娘！快出来！大伯家那几个丫头送肉来了！”

姜弘瑶手腕一翻，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转而看向一直盯着她的阿爷，声音放得低缓：“阿爷，这是给您和阿奶的过年节礼。家里还欠着债，手头紧，就只能买这一斤肉了。”

阿奶没抬头，只含糊地朝厨房喊了声，让大儿媳把肉拿进去。

姜阿爷的目光落在那块猪脖子肉上，顿了顿，倒没生气。

只是问道：“你有这孝心就好。我怎么听说，酱菜铺子不开了？那往后靠什么过活？”

“开不下去了，阿爷。”  大姐按着姜弘瑶事先教的话，低着头，双手紧紧揪着衣服的衣角。

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铺子里的东西都被拿去抵债了，还欠着几块大洋。二妹前阵子病了一场，家里也没钱了。”

“阿爷，阿奶，今年那五十个孝敬钱，能不能年后再给？我们年后接着去给糕点店干活，还能挣点”。

姜大娘刚把肉放进厨房，听见这话就从厨房冲了出来。

眼睛一瞪：“没钱？不可能！你们三个天天去县上摆摊，怎么着也得了几块大洋，骗谁呢！在这儿装穷给谁看！”

“大娘，真没有。”  大姐急得红了眼，一边说一边掏了掏身上打着补丁的布兜，兜口朝外翻着，空荡荡的。

“摆摊是给县上糕点铺子做工呢，我们哪儿有本事。再说了钱都被催债的要走了，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催债的。”

“死丫头还敢糊弄我！”  姜大娘斜着眼睛上下瞄了她们一圈，嘴角撇着，满是鄙夷。

“我看是把钱攥着，在家天天躲着吃肉了吧！你瞧瞧你们三个，脸都吃圆了，气色好得很，哪像是缺钱的样子！”

姜弘瑶立刻飞快地看了大姐一眼  ，失策了。

这段时间她们姐妹仨日子确实过得安稳，吃得好，脸色都红润不少。

先前只想着换上破衣服装窘迫，倒忘了往脸上抹点灰、化个憔悴的妆遮掩遮掩。

还好没让小妹跟来，小妹这段时间养得更明显，变化比她们俩还大，若是来了，怕是更要被揪着不放。

姜阿爷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钱就算了吧，都是孩子。三十那天记着一起来吃顿年夜饭。”  说着，便拄着拐棍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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