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百乐厅

百乐厅选舞后，姜弘瑶提前接到订单。

一百块奶油小方配一百枚蛋挞，要傍晚六点前送到。

杜先生特意托人送来五块大洋作定金，她只能暂停店里的一部分糕点，带着店里的人连轴转。

人手实在吃紧时，连舅母都被拉来搭手。

五个人从午后忙到日头西斜，才将所有糕点装箱码好。

五点三十分，暮色尚未浸透天际，姜弘瑶领着推木车的表弟周求实，还有春玲和冬妹，绕到百乐厅后厨入口。

后厨里正一派热火朝天，穿黑色马甲的侍应生托着锃亮的银盘穿梭不息，盘里的威士忌泛着琥珀光，葡萄酒则像凝住的绛色晚霞。

舞厅经理正用镀金怀表核对时间，见他们带着货来，立刻扬手唤厨房帮工来卸货，将点心箱一一码在墙角的条案上。

姜弘瑶正算着餐厅经理递来的五十块大洋，陈黛丽从酒水区闪了进来。

她的卷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紧紧贴在鬓角，一顶黑色纱帽斜斜压在额前。

身上那件湖蓝色洋装裁得极合身，露着雪白如玉的胳膊，手上套着及肘的黑色蕾丝手套，走动时，胸前三层珍珠项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顶灯折射下碎出点点星光。

春玲和冬妹哪见过这般时髦的装扮，眼睛忍不住跟着转，又怕显得失礼，只好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偷偷瞟看。

“阿瑶，今天这儿可真是热闹，我早就惦记着你的蛋挞了。”

陈黛丽的声音裹着笑意，尾音带着点舞厅特有的慵懒。

“陈姐姐这身打扮，真是比橱窗里的洋画还好看。”  姜弘瑶抬头时，眼角眉梢都漾着真诚的赞叹。

“这可是托人从欧洲捎来的新货，不便宜呢。”  陈黛丽轻抚着纱帽上的羽毛装饰。

忽然拉过她的手，“你来过舞厅吗？这会儿正好不忙，带你看看去？”

“这样会不会添麻烦？”  姜弘瑶心里确实好奇，但瞧着四处奔忙的人影，又有些顾虑。

“放心，现在客人还没上齐。”  陈黛丽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大厅走。

“正好让你看看姐姐挣钱的地方。”  周求实三个见状，也按捺不住好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刚转过雕花屏风，三层水晶吊灯便撞入眼帘，万千碎钻般的切面将光线折射成星河，把整个大厅笼在一片迷离光晕里。

黑白菱格地板被擦得能映出人影，顶灯的光斑落在地上。

萨克斯管正吹奏着靡靡之音，低沉的旋律像天鹅绒拂过肌肤，轻轻搔刮着舞女们裸露的雪白后颈。

穿旗袍的舞女们三三两两地倚在罗马柱旁，襟前别着的茉莉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淡香混着空气中的香槟气息漫开来。

侍者托着镀银烟缸往来穿梭，不时弯腰给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点烟，打火机  “咔嗒”  一声亮起时，能瞥见那些人指间的翡翠戒指。

姜弘瑶一行人眼睛都看不过来。

春玲的目光黏在吹萨克斯的金发洋人身上，连眨眼都觉得浪费。

冬妹仰着头，视线跟着水晶灯的旋转变幻，仿佛要数清上面有多少片。

周求实则盯着那些穿马甲的侍应生，看他们如何用银钳夹起冰块，动作利落得像在变戏法。

姜弘瑶的目光落在中央的香槟塔上  ——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还是太穷了。

陈黛丽踩着黑色高跟鞋在前头引路，鞋跟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  “笃笃”  声。

她一边指点着各处装饰给姜弘瑶介绍，一边热络地邀约：“今晚我打头场，要不要留下听我唱歌？”

姜弘瑶正饶有兴致地四处看着，忽然瞥见门口冯远钧的身影踏了进来。

她眼睛一转，旋即立刻绕到罗马柱后。

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

“陈姐姐，”  她对着满脸诧异的陈黛丽笑着。

“陈姐姐，马上天黑了，今天就不听了，你今天肯定事情多，我店里的帮工也要早点回家的，改日再来捧场！”

陈黛丽也知道她家里还有姐妹，只好又送她们一行人从后门走了，还叮嘱她早点回家。

几人受到了上层社会奢靡场景的洗礼，回去的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言语间尽是对水晶灯与银质餐具的惊叹。

姜弘瑶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只觉得这世间有两重天地。

底层的人根本想象不出上层人的生活，上层人从不在意底层的死活。

他们只关心今晚捧的舞女能否在灯光下艳压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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