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力更生
小妹捏着衣角，小步挪出来时，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脸颊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我让他从布包里挑一颗糖，他选好揣进兜里，又伸手多抓了一颗。我追着让他还，他攥着不肯放，反倒把两颗糖都塞进嘴里嚼起来。我急得说他耍赖皮，他‘噗’地吐出来一颗，扔在我脚边，还梗着脖子说不稀罕。我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
“是他的错！”
小妹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的糖果都是按颗分好的，他问都不问就多拿，吃到嘴里的还吐出来丢在地上......”
话没说完，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大姐见她哭得抽噎，心疼得不行，连忙揽过小妹，掏出手帕细细给她擦着泪珠，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李太太眼尖，见小妹认了推人的事，脸上立刻漾起得意的笑，扬着声音道：“这下清楚了吧？就是你们家阿琳推的！”
说着又斜起眼睛，上上下下把小妹打量了一遍，撇着嘴道：“小丫头片子看着纤瘦，力气倒不小，一生气就动手推人，这性子要是不扳扳，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她话音一转，目光扫向姜弘瑶，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你们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李太太，话可不能这么断章取义。” 姜弘瑶上前一步，把小妹拉到自己身边，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
“小妹，先别怕，这不是多大的事。不过你推了李天赐确实不对，等会儿跟他说声对不起，说完咱们再带他去对面医馆敷上膏药，好不好？”
安抚完小妹，她又转向李天赐，脸上笑意依旧温和：“李天赐，你也得对阿琳说声对不起，你没问过她就多拿她的糖果，这是抢！”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抿着嘴，正要张嘴说话，李太太却先炸了毛。
她猛地站起身，尖声道：“我们凭什么道歉？明明是你家阿琳推人！你看看天赐腿上的伤！”
说着就把李天赐往众人面前一推，又蹲下身一把拉起他的裤腿，露出膝盖上那片泛红的擦伤。
拔高了声音喊：“这伤可不是假的！一个道歉就想完事？我都怕这伤留了疤，耽误我们家天赐以后！”
“说到底还是没爹娘教养，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她斜睨着姜弘瑶，话里满是不屑。
周求实站在一旁，听见这话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前理论。
姜弘瑶伸手把他拦住，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先去忙店里的事。
瞥见大姐站在一旁，眉头拧得紧紧的，盯着李太太。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转回头对小妹说道：“阿琳，要不要给李天赐道歉，你自己定，二姐不逼你了。”
说完她转过身，目光直直盯着李太太，语气冷了下来：“李太太，你们家李天赐有爹娘，就和没爹娘一样，我看也没什么教养！都会抢东西了！”
李太太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正要跳起来发火，姜弘瑶却先烦了，懒得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太太眼珠一转，拉着儿子坐到旁边的小圆桌旁，眼神在铺子里扫了一圈，像是在掂量什么。
“天赐可是我们李家的独苗，金贵着呢。这样吧，你拿两块大洋出来，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姜弘瑶直接被李太太这番话气笑了，真是狮子大开口。
好啊，你比我癫，那我索性就比你更癫。
她转头冲后厨喊：“春玲，去拿把小刀来。”
李太太听见这话，脸上的肉猛地一抽，慌了神，身子往后半步：“你、你拿刀做什么？”
“你不是追着要我赔钱吗？”
姜弘瑶接过春玲递来的小刀，指尖在冰凉的刀背上轻轻划了下，慢悠悠朝李太太走过去。
“你儿子腿上那点伤，可不值你喊的价。我记得医馆的老大夫说过，便是断了腿的，治起来也才三块大洋。”
她把小刀举到李太太眼前晃了晃，刀刃在窗棂漏进来的光里闪了闪寒芒，盯着李太太的腿比划着。
“既然我要花这笔钱，总得花得物超所值。给你也划上条口子，就给你两块大洋，不算过分吧？”
末了又添了句，声音轻得像哄孩子，“划条小口子也不贵，顶多一副膏药钱，划算得很。”
李天赐早被那亮闪闪的小刀吓到了，身子抖起来，喊着娘哧溜一下躲到李太太背后。
李太太也被姜弘瑶这疯劲吓傻了，嘴唇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调：“你…… 你别过来！你还敢拿刀伤人？你再往前一步，我、我就叫巡警了！”
姜弘瑶轻笑了声，手腕一转，小刀在指尖转了个灵巧的圈。
“谁说我要伤人了？我拿刀是要切糕点的。只不过店里人多手杂，万一我一个没留神，划到谁身上，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说着举着刀在店里慢悠悠转圈。
大姐有些着急，怕她划到自己，正要上前拿下她的刀，小妹拦住了她。
门口站着个穿浅灰长衫、戴暗纹礼帽的年轻男人，把里头的情形看了个全，见她这模样，嘴角还噙着笑。
李太太见姜弘瑶握着刀的手都没抖一下，在桌上来回划来划去，吓得魂都飞了，猛地起身拽起躲在身后的李天赐，踉跄着往外跑。
跑出两步又回头撂下句硬话：“你等着！等孩子他爹回来，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姜弘瑶看着她们娘俩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把刀递回给春玲。
一旁的小妹阿琳早看直了眼，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她。
姜弘瑶被她看得失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傻看了，跟大姐去对面医馆买帖药，给李天赐送去。”
小妹连连点头，拽着大姐的衣角就往外跑。
“姜小姐这一招，真是厉害。”
门口的长衫男人迈步进来，方才他在门口看了全过程，原是被店里的香气引过来的，倒没料到撞见这出。
瞧着姜弘瑶年纪轻轻，拿捏人的法子却这般利落。
姜弘瑶转头迎上去，见他眉眼清俊，带着股书卷气，脸上漾开温和的笑：“这位先生，快请坐。是想买些糕点吗？”
长衫男人进店落座，摘下礼帽放在桌角，露出饱满的额头：“我姓顾，之前听朋友提起，说你们家的蛋挞做得极好，特意绕过来碰碰运气。”
“今天不巧了，蛋挞都卖完了。”
姜弘瑶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见他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又补了句，“顾先生若是不嫌弃，今天试试抹茶卷心蛋糕和奶茶？这两样也是我们店里的招牌。”
顾彦听见 “奶茶” 二字，想起好友林厚劼前些日子写的那篇关于新式茶饮的报道，里头就提过这名字。
当即点头：“那便劳烦姜小姐了。”
春玲赶忙去后屋倒奶茶，姜弘瑶则端来一块抹茶卷心蛋糕，碧绿色的糕体裹着细腻的奶油，摆得齐整。
黄昏的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撒进来，落在木桌上，给糕点镀了层暖黄的边，旁边褐色的奶茶冒着淡淡的热气。
顾彦拿起小勺舀了口蛋糕，清甜的茶香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吃得格外惬意。
他留学回来没多久，总爱四处投稿，写些宣扬新思想和民主的文章，却常遭抵触，心里难免憋闷。
来这家店其实还有个缘由 —— 在申城这地界，少见年轻女子开店自力更生的。
店里的老板和帮工几乎全是女子，再看姜弘瑶方才的行事作风，半点没被时代的三从四德捆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鲜活的思想解放？
这么想着，又喝了口奶茶，嗯，好友写的报道没有夸大其词，果然香甜得很。
另一边，小妹买了膏药又拿了两颗牛奶糖放在了李天赐家门口，喊了一声也就没再管了。
李先生只是把这当成小孩子的闹剧，下工用过饭也只顾看报纸，根本就没有听李太太的抱怨。
李太太被姜弘瑶唬住了，不敢再正面对她发难，却总在厨房附近阴阳怪气地念叨几句。
大姐懒得理会，只当没听见，回屋跟小妹说了几句李太太的话。
小妹听了，慢慢就和李天赐疏远了。
她暗自想着，还是爱哭鼻子的赵明珠好。
赵明珠的娘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比李太太紧绷的脸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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