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容身之处

回到破庙时，姜弘瑶一看见阿水，她简直不敢认。

半年前见阿水时，虽说也瘦，但常年撑船练得结实，胳膊上还有些肌肉。

可现在的阿水，脸颊凹陷，衣服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露出来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阿水被丁子勇扶着，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就见妹妹跑了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哭。

他赶紧抬起手，想拍阿草的背安慰她，却因为力气不足，手抬到一半又落了回去。

阿水已经知道是姜弘瑶找人救了他，此时也落着泪，对着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阿瑶姐，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根本出不来。”

冯远钧端了碗热粥过来，见阿水这模样，赶紧把粥递过去：“先喝点粥吧。”

姜弘瑶也在一旁点头，“快喝，看你这样子，肯定饿坏了，喝完咱们再慢慢说。”

阿水接过粥碗，手还在发颤，他没顾上烫，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一碗粥没几口就见了底。

这碗粥下肚，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了。

姜弘瑶又赶紧给他倒了碗水，他灌下去后，才缓过劲来，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

原来老家也发了水灾，家里的渔船撞在河湾的石头上，船帮裂了老大一个口子，修起来得花不少钱。

后娘想把阿草卖给外村一个傻子做童养媳，换几袋粮食。

他得知消息时，趁着后娘没防备，揣上两个杂面饼子，连夜攥着阿草就跑。

黑灯瞎火的，两人连方向都辨不清，只知道不能回头。

可跑着跑着，天快亮时，才发现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在江边游荡时，遇到了一位开渔船的阿叔。他拉着阿草，磕头求阿叔收留，哪怕只是给口饭吃，能帮着干活。

阿叔心善，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留在船上，帮着拾掇渔网、递些东西。

就这么在船上混了两天，阿叔要去申城送货，瞧着他们实在没去处，便叹着气说：“跟我走吧，到申城或许能有条活路。”

可到了申城的码头，阿叔卸完货，只塞给他们两个冷硬的馒头，便摇着头走了。

他也有自己的难处，顾不了两个没户籍的孩子。

没了依靠，他和阿草像两只无家可归的小鸟，上岸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申城虽大，却没他们的容身之处，想搭个简易的木棚，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找不到。

还好天不冷，每到晚上，他们就缩在江边破土房的墙根下，借着墙挡点风，勉强熬过一夜。

更让他后怕的是，有一次他去附近找活干，只留阿草在破土房等着，回来时竟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拽着阿草的胳膊要走。

阿草吓得满脸是泪，牙却死死咬着那男人的胳膊不肯放。

他冲上去和那男人厮打，才把阿草抢了回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走太远做工，生怕一转身，阿草就没了。

后来听乞儿讲在破庙有好心人施粥，他就带着阿草来这儿了，隔一天能喝上一碗。

喝粥的时候又听说曾胖子家要搬木头，给的工钱虽少，但管一顿窝窝头。

他赶紧跑过去应下。可没想到，活干完了，曾胖子却翻脸不认人，不仅不给工钱，连说好的窝窝头都不肯给，还骂骂咧咧地赶他走。

他又气又急，想到阿草还在等着吃饭，一时没忍住，就伸手拿了灶台上两个凉透的窝窝头。

可刚揣进怀里，就被曾胖子的人抓住，挨了两拳，还被关进了后院的杂物房，说要  “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偷东西的小崽子”。

他在杂物房里，满心都是阿草，怕她没人照顾，怕她又被人拐走，直到姜弘瑶出现。

若不是她碰巧撞见，说不定他和阿草就这么没了。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目光落在这对苦命的兄妹身上，眼神里带着怜惜，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姜弘瑶，等着她拿主意。

姜弘瑶低头时，正对上阿草那双眼睛  ——  阿草正紧紧盯着她，小小的手还攥着她的衣角。

那眼神里有依赖，有害怕，怕一眨眼，哥哥就不见了，怕眼前阿琳的姐姐，也会像阿叔一样转身离开。

傅云州看着这场景，上前一步，刚想开口说：“先把兄妹俩留在南市吧，我多照看着点，再给阿水找个安稳的活计。”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姜弘瑶转头对他说：“傅云州，麻烦你带我去成衣店，我给他们买身干净衣裳。你再带阿水去洗个澡，阿草我带着。”

其实方才姜弘瑶心里早已天人交战。

她自己刚在申城立住脚，带着两个孩子是累赘，可看着阿草攥着她衣角的模样，又想起他们在破庙墙根缩着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地界，他们年纪小，又人生地不熟，迟早要出事儿。

不行先带回去给自己打工，以后再让他们做打算。

几人随后去了街市，给阿水和阿草剪了头发，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

虽说衣服料子普通，可穿在两个孩子身上，总算像个人样了。

只是阿水脸上那几块被打的淤青，还清晰地印着。

另一边，冯远钧坐在破庙前的石凳上等着。

他看着那些刚喝完粥的孩子，一个个跑远，庙里的老头和大娘收拾着碗筷，把锅洗干净收起来。

老头又躺回破草堆上，随手揪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时不时朝他看过来，露出个豁牙的笑。

这可是个富贵少爷，上回给了不少粮食。

冯远钧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  ——  几个乞儿正围着过路的行人，小声乞讨着。

他想起刚刚那老头和自己说的，有口吃食能活下去，这光景已经算好的了。

那不好的又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他看见傅云州和姜弘瑶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正是阿水和阿草。

姜弘瑶抬手拍了拍阿水的肩膀，又揉了揉阿草的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笃定：“你们俩就在这破庙门口等着，别乱跑，我先进去说几句话。”

阿水攥着妹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阿草则怯生生地站在哥哥身边，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姜弘瑶转身，与傅云州并肩往庙内走。身后的冯远钧见状，也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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