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姜卤味
铺子的装修已近尾声,柜台被擦拭得锃亮,空气中弥漫着木料混合的清新气息。
姜弘瑶定做的两块牌匾也送了过来 ——“甜姜奶茶” 四个字用金色漆料书写,边缘还刻着细碎的姜花图案。
旁边 “姜卤味” 的牌匾则透着股烟火气,黑体字遒劲有力,一看便知是为招揽食客所设。
此前她在《她字报》上登的招人启事,倒是引来了不少人。
打探消息的居多,认真找活计的没几个。
直到彭一麦出现,事情才终于有了着落。
一番交谈后姜弘瑶才得知,这活计是开布庄的陈寡妇看报后特意介绍的。
彭一麦是陈寡妇的外甥,从乡下揣着仅有的几件旧衣裳来申城讨活。
二十出头的年纪,圆乎乎的脸蛋透着憨厚,只是因为饭量大,前几家吃食铺子都嫌他 “吃得多”,把他挤兑走了。
刚跟彭一麦聊了没几句,姜弘瑶就发现这小伙子说起人情世故来总是支支吾吾,实在不善言辞。
可一旦聊到 “吃”,他瞬间活泛了,话也多了不少。
从“不同香料该怎么搭配才能去腥味”,开始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主动提议:“卤肉想做得让人回头,可比炒菜难!”
“要是再搭着卖些刚出锅的饼子、馒头,客人买了卤菜就能直接配着吃,肯定更受欢迎。”
这番话让姜弘瑶心里有了底,当即约好让他两天后上岗,第一个月给十五个大洋。
毕竟卤菜生意离不开处理肉的手艺,她也想趁这段时间看看彭一麦的真本事。
卤菜店的另一个帮工,是春玲的娘何大娘。
这事还是春玲主动找姜弘瑶提起的,说她娘干活可麻利了,看得懂称。
就是性子急了点,嘴巴不饶人,要是不嫌弃,能不能让她来试试?
姜弘瑶听了倒觉得合心意 —— 她向来喜欢做事利落的人,至于 “嘴巴不饶人”,她倒不怕。
反正卤菜店讲究的是口味和干净,只要活儿干得好,性子直点不算什么。
更何况店里洗洗涮涮、切菜备料的活不少,确实需要个手脚勤快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何大娘常年靠洗衣为生,一双手泡在皂角水里,早就变得粗糙开裂,指关节肿得老高。
最近逃荒来申城的人越来越多,洗衣的活计被分得七零八落。
以前一个月能挣八九块大洋,如今拼死拼活也只能拿到五六块。
何大娘在家急得团团转,每天天不亮就去巷口等活,可大多时候都是空着手回来,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
春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才鼓起勇气找姜弘瑶帮忙。
她还特意问了冬妹,要不要让她娘也来试试,可冬妹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娘得在家伺候我爹,走不开。”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姜弘瑶当即拍板,用熟不用生,干脆让何大娘两天后先过来试试。
傍晚时分,何大娘正在灶房里炖着红薯粥,听到春玲回来说起这事,手里的勺子一下掉在锅里,心里立马不平静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手,翻箱倒柜地找着过年才穿的蓝布衫,嘴里念叨着。
“得找件干净的衣裳,还得把头发梳得整齐点……”
饭桌上,何大娘扒着红薯粥,笑着和丈夫算着账:“要是我一个月能拿十个大洋,加上春玲的工钱,再加上你拉车的钱,一个月也能落下三十五块大洋!”
“这可不是小数目,存上一年,咱们就能从这破巷子搬走,找个宽敞点的地方住了。”
春玲喝着粥笑看着自己娘这兴奋的样子,她爹也在一边点着头附和着。
又听见她娘压低声音讲:“你没看见最近逃荒的人多成什么样,上次我忘了关紧门,转眼就少了两个红薯。这巷子里整天乱糟糟的,夜里都睡不踏实。”
正说着,隔壁田家传来摔东西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骂声。
何大娘的声音戛然而止,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着春玲。
“春玲,你在店里多照看照看冬妹,她爹又开始喝酒打她娘了。”
停顿了片刻,她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没本事就知道往家里撒气,算什么男人!”
春玲放下碗筷,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墙角,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仔细听。
片刻后,她松了口气,没有了预想中激烈的吵闹声,只有冬妹压抑的哭声。
但那哭声越来越大,带着浓浓的无助与恐慌,听得春玲心头发紧。
她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冬妹家跑,刚推开虚掩的木门,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冬妹娘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上满是暗红的血迹,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淌,染红了衣领。
好在人还清醒着,嘴唇哆嗦着,用微弱得像蚊子哼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喊着 “疼…… 疼……”。
一旁的冬妹早已慌了神,双手紧紧捂着娘的额头,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不断渗出,她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
见春玲进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地问:“春玲,怎么办?我娘她…… 她流了好多血……”
春玲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转身就往自家跑,进门时差点撞翻门口的小板凳,她喘着粗气喊道:“娘!冬妹娘被打得满头是血!”
何大娘正收拾着灶台,一听这话,手猛地一拍大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嘴里咬牙骂道:“这杀千刀的!是要出人命啊!”
她一边急声让女儿和儿子留在家里把门关紧,不许出来,一边快步走到柜子前。
从里面扯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又在灶台抓上一把草木灰,喊上孩子爹就跟着春玲就往冬妹家赶。
到了冬妹家,何大娘立刻蹲下身,将草木灰和棉布轻轻按在冬妹娘流血的额头上,接着她抬头朝何大叔喊:“孩子他爹!快背上冬妹娘去巷尾的医馆!”
何大叔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小心地将冬妹娘背起来。
春玲和冬妹紧随其后,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冬妹的眼泪还在不停掉,却紧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的哭声影响到赶路的何大叔。
好不容易赶到医馆,何大叔将冬妹娘放在诊床上时,她已经昏了过去,不过额头上的血总算是止住了。
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过来,先仔细查看了伤口,“伤口不算大,没伤到要害,缝两针,再开点止血的药,回去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说着便拿出针线和草药,熟练地给冬妹娘缝了伤口,又让小徒弟包好药递过来。
冬妹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大夫。
大夫接过钱,点了点头叮嘱道:“回去后让伤者好好休息,别碰水,按时敷药。”
回去的路上,何大叔背着冬妹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何大娘紧紧跟在旁边,时不时伸手扶一下冬妹娘,生怕她从背上滑下来。
春玲看冬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问道:“冬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冬妹低着头,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声音带着点后怕,“是我爹…… 他今天喝了酒,回来就说给我找了一门亲,让我尽快嫁过去。我不想嫁,说想在家多陪娘两年,他就骂我不听话,还抬手要打我。”
“娘见了就过来挡,我爹一时气急,推了娘一把,娘没站稳,就撞到桌角上了……”
何大娘听到这里,停住脚步转过身,语气里满是愤怒:“那你爹呢?就这么跑了?”
冬妹被问得身子一怔,头埋得更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大娘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也大概明白了 —— 冬妹爹肯定是怕出事,早就躲起来了。
她咬了咬牙,在心里暗骂了几句 “没良心的东西”,又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行了,先把你娘送回去,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便转身继续跟上何大叔的背影。
把冬妹娘安置到床上躺好,何大叔便先回去了。
春玲还想留在屋里陪着冬妹,何大娘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把她拉走了。
春玲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冬妹,要是晚上有什么事,记得随时喊我,我就在隔壁。”
冬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眼神怔怔地盯着桌上跳动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映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单薄无助,屋子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她心里滋生出来的一丝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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