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尽人事听天命

南市码头

南市码头的喧嚣还没完全沉下去，傅云州刚把最后一批渔货的账册理清楚，指尖还沾着些海腥味。

他靠在斑驳的木窗边，望着远处归港的渔船，心里盘算着：得打听清楚樊爷常去哪家茶馆，这趟拜见可不能少了。

可他这边还没等动身，黄叔又托人带口信让他去渔公所。

再次踏入渔公所时，傅云州明显觉出了不一样。

往日里满是鱼腥味的厅堂总挤满了大鱼行的老板，算盘声、讨价还价声能掀了屋顶，可今天竟清静得有些反常。

上了二楼茶室，刚掀开那挂褪色的蓝布帘，傅云州就扬声喊了句  “黄叔”。

话音刚落，背对着他的黄叔就先开了口，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云州，那个‘商’字，定下来了。”

“哪家？”  傅云州心里沉了一下，当即往前跨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盼着是熟悉的商行，哪怕利润少点，至少能保码头安稳。

黄叔缓缓转过身，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被什么压弯了，眼底满是颓色：“是青洪商行。”

傅云州的拳头瞬间捏紧，眉头拧成了疙瘩。

青洪商行是青洪帮的产业，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太清楚青洪帮的手段了，一旦他们接手，南市码头的规矩怕是要彻底变天。

黄金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无奈。

“云州，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傅云州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显露出老态的人，鬓角的白发似乎比上次见时又多了些，他压下心头的急火问道：“黄叔，那青洪帮……  什么时候来接手？”

黄金刀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目光飘向窗外的码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下月就开始建大楼，说是年底要建成。等开了年，这南市码头啊，就再也不是咱们认识的模样了。”

他顿了顿，又转过头看向沉默的傅云州，试图缓和气氛：“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毕竟还有‘官’字压着。”

“只是咱们得提前疏通疏通，别到时候被挤得没了立足之地。”

“对了，”  黄金刀又补充道，“大鱼行的老板们也都知道消息了，正打算抱团成立个团会，只是现在章程还没定下来，乱得很。”

傅云州抬起头，“黄叔，那我们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黄金刀忽然笑了，眼尾叠着几条纹路，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深不可测。

他知道傅云州听话，可自己打算做的事现在可急不得，得循序渐进。

“码头你最近就多盯着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至于其他的，现在不用急，等以后再说。”

见傅云州还有些迟疑，他又补了句：“放心，等团会成立了，我第一个找你。”

傅云州心里虽仍有疑虑，可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渔公所。

刚回到住处，丁子勇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有些慌张：“傅哥！我听说青洪帮要来接管要鱼市场？那码头这些小渔户怎么办？”

傅云州正打算去后院冲个凉，褪去一身的疲惫，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陈风说的！”

丁子勇喘着气，“他不是当巡警嘛，最近巡查得紧。昨天他巡逻的时候，碰巧听到那些老板们议论，赶紧就来告诉我了。”

傅云州拿过搭在屋檐下的干净衣服，走向后院。

“不用担心，没那么快。咱们该打鱼打鱼，该卖货卖货，渔公所自有安排。”

可丁子勇还是急，跟着他进了后院，还想追问些什么。

傅云州却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道：“咱们就是小人物，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这世上的路不止一条，怎么都能活下来。”

丁子勇看着傅云州脱下衣服，露出背上那些陈旧的疤痕。

那是几年前跟人抢地盘时被砍的，至今还能看清印记。

他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想起这些年，傅云州就是这样摸爬滚打过来的，不管遇到多大的坎，总能找到一条出路。

是啊，这条路走不通，换条路就是了。

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笑着说：“傅哥，那我去街口给你买碗馄饨，加两勺辣油，你吃了再睡。”

傅云州应了声  “嗯”，拿起水桶往澡盆里倒水。

冰凉的水溅在皮肤上，他却没觉得冷，反而闭上了眼睛，姜弘瑶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不想做违心的事。

刚才见黄叔的时候，他心里竟有些发慌，怕黄叔让他去做那些冒险的事。

他怕，怕自己和以前一样拼命，最后却什么都落不下。

更怕……  再也见不到阿瑶。

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傅云州缓缓睁开眼。

他知道，这天总是会变的，好与坏各占一半。

他改变不了码头的现状，也拗不过渔粮帮的规矩，或许，顺着心意走，反而能找到一条生路。

......

姜弘瑶只有在下午偷闲的时候才能看报纸，在《申报》上看到“官商合办鱼市场”  的新闻，就知道傅云州为什么发愣了。

这本是历史躲不开的变革趋势。

渔行那点权力，从来不可能完全交到民间组织手里，官方要伸手管控是迟早的事。

如今是青洪帮在码头占着先机，可往后呢？定会有更多商行争相入局。

参与的势力越多，青洪帮独霸码头的局面就越难维持，傅云州的迷惘，说到底是在为即将被打破的平衡焦虑。

不过姜弘瑶心里也清楚，官方行事素来不会做涸泽而渔的蠢事，南市码头这块肥肉，他们绝不会急于一口吞下，总要留些缓冲的过程。

说不定，这场变革的脚步，还赶不上时局瞬息万变的速度呢。

只是这些道理，傅云州这个当局者未必能看得通透。

这从来不是他一个人能扭转的局面，她只盼着他别在情急之下行差踏错，引火烧身才好。

将报纸仔细折好，姜弘瑶刚抬眼，就见冬妹站在跟前。

垂着头，指尖把抹布的边角拧得皱巴巴的，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冬妹，怎么站在这儿不说话？”  姜弘瑶放柔了语气。

冬妹被这声问话勾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大半，却咬着唇不说话。

姜弘瑶见她这副模样，心头先沉了沉，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起身拉着冬妹坐到椅上，又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温茶递过去，“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闷久了可要出毛病的。”

沉默了半晌，冬妹才低着头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再抬眼时，声音带着哽咽：“东家……  对不起，我、我要辞工了。”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687/4345737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