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辞工

这话打的姜弘瑶有些措手不及，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辞工？怎么这么突然？是在店里受了委屈，还是家里有急事？”

冬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说着缘由。

“是我爹……  他找媒人给我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开杂货铺的，说是瞧着我长相白净，愿意给不少彩礼。拿着这钱家里日子能好过些。”

“我不想嫁，可我娘也哭着劝我……  说夫家条件好，嫁过去总比在家强。”

“还说，我嫁走了，家里就剩爹和娘，没了我这个‘由头’，他们也就吵不起来，娘也不会再挨爹的打了……”

听到  “娘也不会再挨打了”  这句，姜弘瑶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

冬妹的娘哪里是真为女儿着想？分明是打着  “牺牲女儿”  的旗号，换自己一时的安宁！

姜弘瑶心里又气又无奈，气冬妹母亲的懦弱与自私，无奈冬妹年纪轻轻就要被命运推着走。

很多母亲往往在父权社会的长期压迫中被同化，成了隐性的  “施暴者”。

她们一边私下里忍受丈夫的粗暴、生活的苦，一边又下意识地维护着这种不公的压迫结构。

她们用  “为你好”  的虚假希望，一点点延长女儿的忍受期，最后再亲手将女儿推入和自己一样不幸的婚姻里。

看着冬妹哭得发红的眼睛，姜弘瑶到了嘴边斥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冬妹，你的路应该由你自己来选择怎么走。你老实跟我说，你自己想嫁人吗？”

“要是不想，那就跑，我给你找个躲的地方。”

冬妹捏着手帕的手指紧了紧，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满是迷茫的眼睛：“可是……  我走了，我娘怎么办？她还在爹手里受气……”

姜弘瑶把温茶往她面前又推了推，眼神恳切：“你过得好，你娘才能真的好。你有没有问过，你娘愿意跟你一起走吗？”

冬妹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娘说……  她放不下我爹，就算挨揍，也得守着这个家……”

姜弘瑶心里叹了口气。

她向来只愿意在人有难处时伸援手，可每个人的人生终究是自己的，她不会越俎代庖干涉别人的选择。

她拍了拍冬妹的手背，语气郑重：“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你自己想嫁，还是被家里人逼着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迟。你先在这儿坐着喝杯茶，冷静冷静。”

柜台后的大姐姜弘静早已把这番对话听了个真切，看着冬妹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想走出来安慰几句，却被姜弘瑶悄悄拦了下来。

姜弘瑶冲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  ——  有些事，旁人说再多都没用，终究得自己想明白。

待大姐退回柜台后，姜弘瑶才转身绕到后厨。

后厨里飘着淡淡的红枣甜香，春玲正盯着烤炉，手里没停，专注地挑拣摊在竹筛里的红枣。

姜弘瑶：“春玲，你知不知道，冬妹说要嫁人，所以打算辞工的事？”

春玲手一抖，腾地站起身，把竹筛往桌上一放，就急慌慌地说着：“东家！我劝过她的！昨天回家的路上，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让她别被她娘的话绕进去，得多为自己想想。可……  可她还是把要走的事提了？”

见姜弘瑶轻轻点了点头，春玲当即转身就要找冬妹再问个明白。

姜弘瑶连忙伸手拦住她，“别去了，你现在劝她没用。我之前和她说过，要是不想嫁人，我能帮她躲一阵子，可她娘那边，我不会管。”

春玲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低头闻着空气里的甜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

“东家，您待我们已经够好的了，管吃还从不克扣工钱。她……  她要是还拎不清，非要往火坑里跳，那就随她去！”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肩膀却慢慢垮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了，又小声地说：“是不是我嘴太笨了？才没让她听进去……”

姜弘瑶将烤箱里的蛋挞端出来，放在操作台，这才走到春玲身边。

“春玲，你该做的都做了，冬妹自己有主意，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现在哪能分清好赖？也许冬妹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往后真能过上安稳日子也说不定。”

春玲听着这话，才慢慢舒展开眉头。她带上厚手套接过滚烫的烤盘送去橱柜，待会儿洋行和商行的仆人该来取点心了，可不能耽误了店里的生意。

心里想着等晚上收工的时候，再好好问问她。

后厨的忙碌渐渐平息，前院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冬妹却一个人躲在后巷发了很久的呆。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绕着她的脚边打转，她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反复闪过前几日在茶馆的画面  ——  媒人提过的李家少爷，他坐在窗边喝茶，低着头拨弄茶盖的样子，竟有几分像孟少爷。

当时她还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抬头看过来，才慌张地别开目光。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孟少爷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两人之间隔着云泥之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能远远看几眼，把那点模糊的影子藏在心里，就已经够了。

又想起昨晚娘的模样，额角还带着缝线的伤痕，却抓着她的手劝个不停。

“乖女儿，听娘的话，嫁了人就好了。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再挤在这破屋里，每天有饭吃，还能坐在柜台收账。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

娘的哭声还在耳边打转，冬妹用力眨了眨眼，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

下工时，冬妹还是说要辞工。

姜弘瑶看着她心里便明白了，知道这事强求不得。

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她自己想不明白，你劝再多也于事无补。

旁边的大姐刚要开口劝，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之前姜弘瑶和自己说的  “别逼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姜弘瑶从抽屉里拿出工钱，又多放了两块银元，一起递到冬妹手里。

“这是你这月的工钱，多的两块你拿着，留着用。要是到了那边，发现日子不好过，或者想回来，就来店里找我。我们好歹认识一场。”

冬妹的手指紧紧捏着银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东家，是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店里的大家……”

春玲站在一旁，原本心里还有些气她辞工，可看着她哭得肩膀发抖的样子，那点气又散了。

她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走过去替冬妹擦了擦眼泪，声音也软了下来：“哭什么，往后好好过日子就行。要是受了委屈，别憋着。”

姜弘瑶看着冬妹渐渐远去的背影，只感叹着也不知她这嫁人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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