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放手一搏
姜弘瑶举着报纸指着那一块内容，问顾彦：“这是在骂你还是在骂我？”
顾彦刚要斟酌词句作答，冯远钧的身影便撞了进来。
他身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两颗纽扣松垮地解开，露出半截锁骨，随性中透着几分贵气。
听见姜弘瑶的话，他脚步一顿，眉梢当即挑起，语气带着一丝护短：“谁敢骂你？”
算起来，冯远钧已有段日子没来店里了。
他目光先是落在姜弘瑶身上，笑着细细打量。
眼前的姑娘像是精心打扮过，一袭粉嫩旗袍裹着身姿，料子衬得肌肤愈发雪白透亮。
利落的裁剪将腰线收得纤细，既有少女的纯粹，又藏着几分不经意的媚态。
尤其她抬眼望过来时，眼底似盛着星光，冯远钧喉结竟不自觉地滚了滚，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悸动。
他没多耽搁，自顾自走到另一张小圆桌旁坐下，又扫了眼一旁穿长衫的顾彦。
素净的衣料、温文的气质，一看便知是读书人。
收回目光，冯远钧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笑着问：“姜美玉，谁骂你？”
顾彦也淡淡瞥了冯远钧一眼，瞧他衣着讲究、神态张扬，便知是家境优渥的公子哥，当下没打算搭话。
只转头对姜弘瑶温声安抚：“姜小姐，这些话，不必放在心上。”
姜弘瑶没理会冯远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对着顾彦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笑容明媚。
“顾先生放心，我压根没把这些话当回事。”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了，这骂人的话写得这么文雅，还引经据典的，要不是你点破，我还真以为是在夸我呢。”
话音落，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模样鲜活又坦荡。
见她这般豁达，顾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姑娘的内心，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姜弘瑶随手将报纸叠放在桌角，转身走到冯远钧面前，“你是来买蛋挞的吗？今天的还在烤，得再等一等。”
冯远钧点点头，见她依旧没回应自己之前的问题，也不恼，反而起身从桌角拿起一份《申报》。
循着记忆找到姜弘瑶方才指的文章，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原来内容是评说《她字报》上新登的小说《消失的爱人》。
自家大娘最近正痴迷这故事，看了之后天天拉着小妹冯婉初念叨，说男人都是婚前一套婚后一套，让她日后定要擦亮眼睛。
就连三姨娘也跟着附和，骂书中的高士贤拿了岳父的钱，还伙同情人谋害发妻，实在万恶不赦，连带着那个叫洪娜的情人也被骂得一文不值。
这段日子，冯远钧茶余饭后听得多了，在家都不敢说话，就怕被针对。
听得多了对故事内容也摸得七七八八。
可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弄明白这篇评论跟姜弘瑶有什么关系。
正要开口追问，却见姜弘瑶端着一盘千层蛋糕走到顾彦桌前，“红茶蜜桃味千层蛋糕，顾先生尝尝。”
冯远钧当即斜着眼看向姜弘瑶，慢悠悠地笑着说：“姜美玉，怎么就他有？我也要一块。”
姜弘瑶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别人有什么，你都得要一份。
这么霸道，迟早被打。
她头也没抬，只丢下一句 “等着”，便喊春玲再端一块出来。
将蛋糕递到冯远钧面前时，她还不忘补了句：“待会儿一起结账！”
见她这副 “小气” 的模样，冯远钧反而弯唇笑了，拿起小银勺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蜜桃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混着奶油的绵密与红茶的淡雅香气，三种味道相得益彰，瞬间熨帖了味蕾。
他舒服得眼睛微微眯起，耳边隐约传来姜弘瑶与顾彦的对话，忽然放下勺子，转过身看向姜弘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不介绍介绍？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姜弘瑶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冯远钧，未来会穿上军装，为国奔赴战场。
顾彦，日后会投身革命，为信仰奔走呼号。
在书中，他们从未有过交集，甚至两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如今，他们提前在这家小店里遇见了，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由衷地希望，这两个心怀家国的人，能在彼此的影响下，更坚定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姜弘瑶眼尾弯成月牙儿，指尖轻轻搭在桌边，笑着冲冯远钧引荐身旁的男子。
“冯远钧，这位是顾彦顾先生。他可是眼下宣扬新思想与民主的急先锋。”
说罢，她又转向顾彦，“顾先生，这是冯远钧，冯家二公子。别看他顶着军阀二少爷名头，性子倒不似寻常纨绔，反倒很关心国民。”
冯远钧一瞧她这笑，眼皮下便莫名跳了跳。
直觉告诉他多半有 “坑”。
而且他第一次听见姜美玉夸他，这算是夸吧。
都顾不上高兴，当 “顾彦” 二字在脑袋里回想一遍，冯远钧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褪去。
早前他在申城的刊物上读过这位先生的文章，字里行间的革新思想与深刻见地，曾让他反复研读好几遍，却始终没机会见上一面。
他当即抬眼望向顾彦，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快步走过去。
“顾先生，您好！您写的《论民众觉醒之必要》我反复读了三遍，每一次都有新的触动，文笔与思想实在叫人折服。”
顾彦也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
他对冯家这类家族本无太多好感，可转念一想，父亲的立场未必能代表儿子。
在不了解一个人之前不可以轻易做出判断。
收起了几分疏离，顾彦温和地颔首，与冯远钧交握双手。
指尖相触时，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先前的一丝隔阂悄然消散。
冯远钧顺势坐到顾彦对面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顾先生，我很欣赏您那篇《设想共产主义的未来》！文中对平等社会的构想既大胆又务实，满是前卫思想。”
“我去年在欧洲留学时，也曾听过相关的演说，可比起您笔下的阐述，总觉得少了几分力量。”
顾彦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意外 —— 在这样的年代，能知晓 “共产主义” 理论已属难得。
眼前这位世家公子竟还能说出自己文章的细节，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由得放缓了语气，笑着摆手：“冯公子过誉了。比起京城《青年刊》上那些前辈的文章，我的设想不过是浅尝辄止，还差得远呢。”
“《青年刊》？” 冯远钧身子又往前凑了凑。
他回国也才半年，对国内新出的刊物还不甚熟悉，此刻来了兴致，“还有这样的刊物？回头我定要找来读读！”
顾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冯远钧确实带着真心的好奇，便主动提议：“我与《青年刊》的主编是旧识，下次若有机会，我可以为你引荐。那位先生的社会主义设想比我激进得多，你们或许能聊到一块儿去。”
柜台后的姜弘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捏着银质小勺，小口小口挖着面前的千层蛋糕。
奶油的香甜在舌尖化开，她抬眼望了望橱窗外。
太阳正悬在半空，光斑落在树叶上，映得叶片愈发鲜亮。
前些日子冬妹的转变太过突然，那种被剧情推着走的无力感，曾让她有些害怕。
可转念一想，既然原书的剧情早已偏离轨道，不如干脆放手一搏，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些 。
混乱里或许才能生出新的秩序。
不认识的人让他们相识，有偏见的人让他们相知，总能走出一条和书中不一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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