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痛不痛
西医诊所的白墙被头顶的灯照得晃眼，傅云州刚睁开眼，就被那刺目的光线扎得眯起了眼。
脑袋昏沉得厉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对面病床时，一眼就瞧见了丁子勇。
这家伙双腿裹着厚厚的纱布，丝毫不受影响地捧着个粗瓷大碗，呼噜呼噜吃面吃得正香。
视线再挪过去，窗边立着个熟悉的纤细背影。
旗袍下摆垂到脚踝，发尾轻轻搭在肩头，正微微俯身整理着柜上的东西。
傅云州的心跳了跳，眼眶有些发热。
他就知道，白天里身边的身影不是梦，他真的又见到阿瑶了，活生生的，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丁子勇余光瞥见傅云州醒了，手里的碗搁在床头柜上，抬腿就要往这边挪。
“傅哥你可算醒了！”
姜弘瑶却皱起了眉头，伸手拦在他跟前。
“腿上刚缝了七针，你瞎蹦跶什么？线崩开了还得再遭一次罪，想再挨一遍？”
丁子勇缩了缩脚，悻悻地坐了回去。
姜弘瑶这才转过身，刚对上傅云州的目光，就见他睁着双眼，定定地望着自己。
头上挨了一棒子，别是脑子打坏了。
她赶紧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比出个 “二” 的形状。
“傅云州，看着我，这是几？”
灯光落在姜弘瑶脸上，她眉梢还蹙着，傅云州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只觉得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他还活着。
他扯了扯有些干裂的嘴角，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阿瑶，我看得见，是二。”
姜弘瑶见他思路清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清醒就好，我还怕你被打成傻子。”。
丁子勇这才想起没吃完的面，端起碗又扒拉了两口，边吃边含糊地说：
“傅哥，咱两这次真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条命！要不是姜姑娘和冯远钧及时赶来，咱现在怕是连鸡腿味儿都闻不着了！”
护士闻声进来，帮着傅云州慢慢坐起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裹着纱布，从肩膀到腰腹，活像个被捆紧的粽子，外面只披了件崭新的黑棉布袄。
刚坐直身子，一阵尖锐的痛感就从四肢百骸钻出来，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别急，慢慢缓一缓。”
姜弘瑶转身从带来的食盒里倒了杯温水，等他喝完，又端出一碗鸡汤面。
面条吸饱了浓郁的汤汁，面上稳稳地卧着一整只鸡腿，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飘满了小半个病房。
“这是何大娘下午在后巷熬的鸡汤，” 姜弘瑶一边帮他把碗递稳，一边解释。
“店里的人知道你俩受伤了，都想来看看，我拦着了，说等你们醒透了，过两日再来看也不迟。”
求实趁着下午不忙，特意去菜场买的活鸡，何大娘在巷子里的小炉子上炖了一下午，絮絮叨叨地说要多炖会儿才补。
大姐还抓了把红枣丢进去，说是补补血。
关店的时候姜弘瑶将鸡汤煮了面条，又扯了两只鸡腿，拌了个清淡的凉菜，就带了过来。
傅云州确实饿坏了，从昨夜到现在粒米未进。
他接过筷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面条滑溜劲道，鸡汤鲜得能鲜掉眉毛，鸡腿炖得酥烂，一抿就脱骨。
他吃得急，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一碗面连汤带肉吃了个精光，放下碗时，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他刚要开口说话，姜弘瑶突然伸出手指，重重按在了他肩膀的绷带处。
“嘶 ——”
傅云州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姜弘瑶眼神一沉，问道：“傅云州，痛不痛？”
没等他回答，又转身走到丁子勇床边，指尖在他缠着纱布的腿上重重一按。
“啊 ——！”
丁子勇的嚎叫声瞬间响彻病房，疼得直咧嘴，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姜弘瑶叉着腰，看着眼前两个皱着眉头、强忍着痛的男人，哼了一声。
“知道痛就好！让你们去打架！要不是我和冯远钧赶去得快，你们俩现在都凉透了！”
“还能在这儿吃鸡腿、喝鸡汤？”
“纸钱我都不给你们俩烧！”
傅云州被她骂得不敢吭声，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瞄着她。
灯光下，她脸颊微微泛红，连带着炸毛的模样都鲜活得很，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好看。
就算被多骂几句，他心里也是甜的。
丁子勇见傅云州都不说话，自己更不敢吱声，缩着脖子乖乖听着训。
姜弘瑶训了两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欠条，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你们俩，欠我二十二块大洋 —— 这是洋医生的医药费，一分都不能少！”
“另外，还欠冯远钧一个人情，他开车救的你们，你们得记着！”
“等你们伤好了，我们再接着算账！”
傅云州想都没想就点头，连欠条都没看一眼，语气格外认真。
“阿瑶，你放心，我肯定还给你，二十二块肯定不够的。”
丁子勇却被 “二十二块大洋” 吓了一跳，这就是那皮特洋医生治病的价吗？
这也太贵了，怎么不去抢！
可转念一想，要是没有姜弘瑶及时把他们送过来，别说二十二块，就算花两百块，也买不回这两条命。
只是他和傅哥现在身无分文，这笔账也只能先欠着，以后再慢慢还了。
姜弘瑶把欠条收进包里，从食盒底层翻出几份报纸，放在床头柜上。
“你们闲着没事就看看报，别胡思乱想。”
她又拿出两颗消炎药，给两人各递了一颗，看着他们咽下去，才放心地收拾好食盒。
“我先回店里了，明天再来看你们，好好养伤，别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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