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明码标价
刚到南市桥头,就被几个穿黑袄的壮汉拦住了。
为首的汉子斜着眼打量他们,伸手要过路费。
“要过这桥,每人交两个铜板,少一个都不行!”
丁子勇一听就火了,刚要开口反驳,被傅云州悄悄拽了一把。
傅云州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铜板递过去,驴车快步过了桥。
过桥后,两人都没说话,看见街边新开了一家当铺,门口围着不少人,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遇到了什么难事。
姜弘瑶坐在驴车上,看着街上的景象,心里一阵发紧。
这才几天没来,南市就变了这么多。
街上的行人比以前少了,大多行色匆匆,脸色灰暗,连平时热闹的小摊都少了大半。
驴车一路往破庙方向走,越往里走越冷清。
到了破庙附近,姜弘瑶下车一看,心里更是一沉。
鼠爷以前在街上搭的破木棚,如今被拆得干干净净,连块木板都没剩下。
她猜着,鼠爷大概是窝在破庙里了。
果不其然,破庙里,鼠爷正坐在佛像旁边的草堆上,脸色比以前更憔悴了。
他身边的几个孩子,扯着枯草玩。
自从青洪帮来了,孩子们连乞讨都不敢去了,桥头、街口都被人看着,要交钱才能去,不然就得挨揍。
其他地界也去不得,背后都有人撑腰。
他一个孤老头子,哪有本事去抢地盘。
破庙这地方偏僻,没人来,孩子们讨不到赏,交上来的钱也少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孩子们迟早要挨饿。
他又想起傅云州和丁子勇,这俩小子都失踪十来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会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被青洪帮杀了扔江里了吧?
“好歹我还帮他们收拾了些铺盖衣裳,房子都被房东收回去了,就算他们回来,也没地方住了。”
鼠爷正念叨着,就听见破庙门口传来驴车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新棉袄的汉子跳下车,冲着他挤了挤眼。
这熟悉的神态,让鼠爷愣了一下,再仔细一看,那撇假胡子下面,怪模怪样的有些像丁子勇!
“这臭小子!”
鼠爷又气又喜,拖着瘸腿就上前,照着丁子勇的胳膊拍了一下。
“是不是你两?”
“我还以为你两死了呢!看样子过得还挺好,都穿上新棉袄了!还贴个假胡子,装什么样子!”
丁子勇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就见傅云州也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搬着一个布袋。
鼠爷这才注意到傅云州,也是一脸的惊讶:“你两可真是,害我担心这么久!”
“对了,你两住的地方被房东收回去了,我把你们的铺盖卷和衣服都拿回来了,就放在里面的草堆里。”
傅云州点点头,把布袋放在地上,“鼠爷,你喊个孩子去叫阿大来,别说我来了,就说有人找他。”
鼠爷连忙点头,让身边最大的那个孩子去了。
这时,姜弘瑶指着从车上搬下的一袋米,说着:“鼠爷,这袋米是单给你的,你下面孩子多,省着吃,应该能扛一个月。”
鼠爷一看有米,咧开嘴就要上前拖。
丁子勇赶紧拦住他:“鼠爷,你歇着,我来!” 说着,扛起米袋就送到佛像后面。
傅云州从草堆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把铺盖留给了鼠爷,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皱着眉头问。
“这十天里,南市码头那边怎么样了?”
鼠爷闻言,又叹了口气,“变天了,变天了啊……”
如今的渔粮帮,把 “活路” 攥成了明码标价的筹码。
所有渔民按人头交帮会费,交了钱才能领到出海的船牌,若是敢不交,连码头的跳板都别想踩。
码头上更不必说,扛包的力工得交,摇着小渔船捕鱼的也得交。
要么掏钱买活路,要么入帮听差遣,半点没得选。
可就算入了帮,派下来的活也多如牛毛,哪天完不成,不仅拿不到工钱,还得倒贴钱扣罚,日子过得比没入帮时更紧巴。
倒是那些不靠渔业吃饭的小商贩,暂时还没被勒得太紧,只是最近也开始收过路费、过桥费了。
大烟馆倒是又开了几家,有的人家里人口多,为了凑钱交会费,就卖掉一个孩子。
为了活命,卖孩子换来少量的钱财,又能撑一些时日。
那不,桥头新开了一家当铺,就是专做这贩人生意的。
压低价格收孩子,再高价卖给富人家,做童养媳、干儿子或者奴仆。
傅云州和丁子勇两人沉默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以前也有卖孩子的人家,可那时渔粮帮多少顾着点帮里人,大家抱团求生,再难也不会把路堵死。
可现在渔粮帮被外人吞并,一切都变了,只认钱不认人,底下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各自顾着自家的死活,哪还顾得上旁人。
姜弘瑶站在两人身后,心口闷得慌。
她以前在书里读过乱世的残酷,可直到此刻才明白,历史比想象中更血淋淋。
这地界的人,哪是 “过日子”,分明是 “熬日子”,活过一天算一天。
可就算在底层苦苦挣扎,还是有人不放过他们,非要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作为人的价值。
什么都能买,什么都能卖!
正沉郁着,阿大娘挎着布兜跟着阿大身后走了过来。
刚到跟前,就见鼠爷朝着丁子勇努了努嘴,低声说: “你丁哥来了,快拿粮食”。
阿大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穿着短褂、面色沉毅的中年人,竟是丁大哥。
当即张口要喊,丁子勇赶紧抬手比了个 “嘘” 的手势,示意他别声张。
如今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云州花两个铜板借了辆小木车,推着车,跟着阿大娘往棚户区走。
车上装着玉米面,一家分一袋,到了阿大和阿粮家,把剩下的一袋大米分了过去。
姜弘瑶跟在后面,看着棚户区里的景象,心里更沉了。
窝棚一间挨着一间,却没见几个大人,连本该嬉闹的孩子都少了大半。
她忍不住拉了拉阿大娘的袖子,轻声问怎么回事。
阿大娘把她让进自家的木棚子,搬来一张矮凳,用围裙擦了擦才让她坐。
棚子里矮得很,她那样的身高,站在里面得微微弯腰,寒风从木板的缝隙里灌进来。
阿大娘说完,姜弘瑶才知道,原来岛国在这开了家纱厂,说八岁以上的女童都能进去干活,还管吃住。
这话一传开,女孩子都排着队去签 “包身契”。
“听人说啊,那契约上写着‘生死疾病,听天由命’,” 阿大娘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
“厂里的规矩也多,每天下工都要脱光了检查,怕有人夹带纱线出去。要是被搜出来,工头拿着棍子就打,打得姑娘们哭爹喊娘的……”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家把闺女送进去。
送一个闺女,能拿三块大洋回来,够交会费,还能给家里买些粗粮。
阿大娘说着,眼神里带着点羡慕:“可惜我家是两个儿子,要是有闺女,我也送进去,总比在家饿肚子强,至少在厂里还能混口饭吃。”
姜弘瑶听这番话,再看这窄小的窝棚,窝棚是用破木板、稻草和土泥块搭起来的,四处漏风。
几块砖搭的灶台上,那只陶罐破了个老大的口子,却被洗得干净放在一边。
阿大娘的围裙虽然打了补丁,却也浆洗得发白,看得出来,她已经拼尽全力把日子过整洁了。
“姜姑娘,你等着,我给你烙油饼吃!”
阿大娘说着就要去生火,她知道眼前这姑娘,就是总给自家两个儿子送吃食的富贵小姐。
心里早就记着这份情,总想好好报答一下。
姜弘瑶赶紧拦住她,“大娘,不用了,我得回了。”
她实在待不下去了,自己带来的这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能管得了几天?
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家还是要被逼到卖孩子、送闺女去纱厂的地步。
她这点心意,根本救不了人。
傅云州和丁子勇送完粮食回来,见姜弘瑶脸色发白,也没多问。
三个人没再说一句话,沉默地朝着租界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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