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少年立春
汉东省岩台市的盘山公路九曲回环,越野车碾过碎石路,扬起漫天黄尘。
22岁的赵立春摘下墨镜,望着车窗外绵延的荒山和零星的土坯房,衬衫领口早已被汗水浸透。
后视镜里,司机老李嘟囔着:“赵镇长,这青岩镇十年换了七个镇长,您真要......”
“停车。”赵立春突然开口。他推开车门,踩着泥泞走向田埂。
几个老农正弯腰侍弄干裂的土地,浑浊的水洼里漂着几株蔫黄的秧苗。“大爷,这水渠怎么都裂成这样了?”
他蹲下身,指尖叩击着板结如石块的泥土。被唤作老周的老汉直起腰,皱纹里抖落出一声叹息:“三年没下过透雨了,井都枯到石头缝里去喽。”
夜幕降临时,赵立春站在镇政府斑驳的院门前。三层小楼的墙皮像枯树皮般剥落,值班室里,老会计老王头叼着烟卷,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赵镇长,账上就剩两千块,连下个月的办公用纸都得省着撕。”
墙角那半袋发霉的大米,是去年救济粮剩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次日清晨,镇政府大院挤满了人。杂货店老板搓着皲裂的手讨生活补贴,村支书攥着褪色的笔记本申请修路款,几个妇女抱着孩子,眼神里全是对灌溉水源的期盼。
赵立春站在台阶上,白衬衫被晨露洇出淡淡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的人群:“大家给我一些时间!青岩镇的穷日子,我想办法带大家一起过下去。”他没说“摘掉帽子”。
也没提具体期限,只把“想办法”三个字咬得很重。老周大爷蹲在人群前排,突然扯着嗓子喊:“娃子,俺们听你说道理!”
与镇上百姓的沉默信任不同,赵立春的手机屏幕常亮着大学同学的电话。
“听说青岩镇连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赵大少你要能待满三个月算我输”“坐等直播‘公子下乡变形记’”
——这些带着戏谑的话语像针一样扎眼,他默默把手机关机,转身将帆布包里的地质图铺在满是茶渍的办公桌上。
镇委副书记陈建国敲了敲门框,手里晃着份油印的《青岩镇五年规划草案》:“小赵,不是泼你冷水。你看这上面写的‘开发页岩气’‘建设茶厂’,哪样不要真金白银?咱镇连公章都快盖不出印泥了。”
赵立春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等高线,忽然抬头问:“陈叔,您说后山那片野茶树,为啥没人采?”“路不通、卖不掉,采来喂猪都嫌涩。”
整整三天,赵立春背着帆布包钻进深山。他用大学选修课学到的植物学知识辨别茶树品种,拿地质锤敲开岩层观察结构,晚上就着油灯在笔记本上画草图。
当他带着沾着苔藓的野茶样本和手绘的地形图找到老周大爷时,老汉正蹲在自家土坯墙根下抽闷烟。
“大爷,您看这茶芽,要是能做出像电视里那样的包装,能卖上价不?”
老周捏着鲜嫩的芽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要是真能卖出去......”
消息传开后,镇东头的李木匠主动送来闲置的刨床,西寨的绣娘翻出压箱底的蓝印花布。
赵立春把大家聚在破庙里,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构想:“咱们先试试手工炒茶,用绣娘的花布做包装,让跑货车的老乡顺路带到城里代销点。路不好走,咱就先修条半人宽的石板便道;没资金,咱就用山里的石头和老木匠的手艺顶成本。”
他没提勘探队和茶厂设备,只讲眼前能摸到的柴火——先把这堆火点起来。
那段时间,赵立春的帆布包里总装着两样东西:地质锤和笔记本。他白天跟着老石匠学凿石,晚上挨家挨户算劳动力和物料账。
有人问他啥时候开工,他总说:“等把每块石头放哪儿、每斤茶叶卖给谁都想清楚了,咱就动工。”
有次暴雨冲垮了村口的独木桥,他带着几个年轻人用树干和藤蔓搭起临时便桥,没说这是为将来的运输路做试验,只说“先让娃娃们上学不踩水”。
三个月后的某个黄昏,赵立春站在断崖边,手里攥着张画满修改痕迹的草图。
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金红色,他身后的破庙里,老周大爷正带着几个妇女试炒第一批野茶,香气混着柴火味飘出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大学同学打来的电话:“还在青岩镇玩泥巴呢?”他笑了笑,回复:“在构思怎么让泥巴长出金子。”
此刻的青岩镇还没有机器轰鸣,没有施工队进驻,只有一个年轻镇长和一群老乡,在青石板上用树枝画着未来的模样。
但那些被反复丈量的山路、被仔细称重的茶芽、被悄悄标记的岩层,都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等一个合适的春天。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196/4365103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