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人不如狼
当天，陆明洲就感受到了出门在外的恶意。
招待所里的锅炉，居然炸膛一周了，到现在没有修好。
当然，招待所也给了防寒方案——每间客房给一斤高粱酒！
陆明洲这个小酒量，哪里敢做这个尝试？
喝了一小口，觉得实在辣喉，只得裹着棉被，哆嗦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
陆明洲擤掉鼻涕泡，一溜烟离开招待所。
这里实在太难受了，待不了一点！
他在路上，找了个国营餐馆，买了两个大馒头。
一边啃，一边欣赏县城的风景。
这里只有一条街道，两旁的苏式红砖房裹着厚厚的积雪。
冰冻的墙面上，能见到“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标识。
偶尔有青砖灰瓦的建筑，这是残留下来的老屋，颇有时代印迹。
街上行人寥寥，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戴着缀满白霜的狗皮帽子，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帽檐、围巾上凝成冰碴。
几个穿着蓝布工装的工人，脚上蹬着牛皮靰鞡鞋，正缩着脖子往国营商店赶。
商店的玻璃橱窗结满了霜花，透过模糊的冰纹，能看见柜台后售货员戴着毛线手套，呵着手给顾客称散装饼干。
这场景，跟呼玛县差不了多少。
都是大东北，对陆明洲而言，总有一种亲切感。
他走在咯吱作响的冰碴子上，背上行囊，往永吉县林业局走去。
不久，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映入眼帘。
门口值班室，挂着长长的冰溜子。
值班的中年人吃力地将玻璃窗打开一条小缝，透骨的寒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
“同……同志，你找哪位?”
“我找宫局长！”
“提前联系过吗？”
“联系过的！”
陆明洲递过介绍信。
中年人看了几眼，交还给他，说道：“上去吧，二楼第三间！”
片刻之后，局长办公室。
宫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该说不说，模样还挺英俊。
他看着陆明洲，摇摇头说：“陆同志，不瞒你说，桦皮厂公社，条件本来就够辛苦的。你要去张家村，那就更辛苦。依我看，你就在咱们局里待待，时间到了，就回哈尔滨去。”
显然，这个宫庆也是个人精，还以为他是出来交流镀金。
毕竟，眼前这年轻人，比自己还小几岁，却已经是隔壁省总局的调研员，他知道其中的份量。
陆明洲笑了笑：“宫局长，好意心领了。我过来，还要您审批一支枪，枪支我可以自己购买。”
宫庆摸了摸下巴：“这倒是小事，枪可以在我们局里领，只要保管好，离开后交回来就行。万一遗失，要及时报告。”
“好的！”
陆明洲没想到如此顺利。
毕竟，他不是永吉县的猎户，想持枪有一定的难度。
幸好是在林业局进行交流，否则想拿到56式半自动步枪，根本不可能。
两人都是年轻人，有说有笑，倒是相谈甚欢。
半小时后，陆明洲背着五六式半自动，带着100发了弹，离开业局。
司机已经着好车，在楼下等着。
陆明洲上车，跟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终于弄清楚，桦皮厂公社，在清朝年间森林密布，其中桦树数量最多。
当时，桦树皮是重要物资，可做船、裹鞍镫和弓胎等，桦木可制造箭杆。
当清朝廷在此设厂，每年向朝廷进贡桦树皮数千张，桦皮厂也因此得名。
随着不断砍伐和开荒，现在的桦树林不到原本的十之二三。
尽管如此，桦树还是很多，各类猛兽也是很多。
司机拿到陆明洲送的大前门，笑得见牙不见眼：“陆调研员，咱得说一句，你要去张家村，那里实在不是好地方。原本是一个大村，后来听说狼越来越多，半夜经常有狼叫，很多村民都搬走了。”
“半夜有狼叫？”
陆明洲想到什么，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司机点点头，说道：“是啊，很奇怪。好像狼很喜欢集中在张家村一带。”
“那些狼伤人吗？”
陆明洲问道。
司机吐出一口烟，熏得车内乌烟瘴气。
他想了想，皱眉道：“这倒是没听说过。但狼是好惹的么？真被咬上一口，是要人命的。”
陆明洲没说话，在烟雾缭绕中，似乎想到什么，双眼亮晶晶的。
经过一个小时的颠簸，陆明洲终于来到目的地——张家村。
村口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满脸褶子，上身穿着黑色粗布棉袄，下身棉套裤扎着细布带，穿着靰鞡鞋。
见陆明洲下车，他连忙迎上前来：“陆调研员，欢迎来到张家村。我是张家村的村主任，我叫张长根。”
陆明洲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烟，递了一整包过去：“张老好，叨扰了！”
张长根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香烟：“这怎么好意思，这可是城里的高档货！”
陆明洲哈哈一笑：“您就别客气了，以后还要靠您多关照呢！”
司机见状，打了声招呼，调头回去。
陆明洲背着枪和背囊，跟着张长根沿着马路往前走。
两边堆着高高的雪，只有中间的黑泥路，被冻得硬梆梆的。
张长根看了一眼陆明洲：“陆调研员，听说你也赶过山？”
陆明洲点点头，谦虚地说：“试过赶着玩。”
张长根拍了拍旁边的桦树，有些惆怅地说：“那一定要去村里的祠堂看看，那里好几代，都是东北的猎人王。当时张家沟，有六百多户，个个都是顶呱呱的赶山人。”
陆明洲看着张家村衰败的景象，说道：“那现在还有多少户？”
张长根叹了口气：“还有32户，能搬的搬，能走的走了。”
“是因为旁边的狼太多吗？”
陆明洲问道。
张长根一愣，紧接着连忙解释：“你也听说了？我跟你说，不用怕的。狼虽然多，但这里的狼，不会伤人的。”
陆明洲故意问道：“都说狼子野心，连狗都会咬人，为啥狼不会伤人？”
张长根摇摇头说：“好像我们张家祖上，有个啥派，能控制狼。这些狼不但不伤人，还三天两头往祠堂叼祭品呢。兔子、狍子啥都有，村民们喜欢一大早到祠堂边上转悠，没准还能捡点啥，打打牙祭！”
陆明洲有些震惊了。
说起来，人真的不如狼。
有的人对恩情，不用三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驱狼一派离开张家沟，已经上百年，狼却仍然念旧情。
一代又一代传下来，令人汗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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