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王永江病倒

1932年2月3日深夜。

奉天财政总监办公室。

窗户玻璃被风沙拍打得沙沙作响，屋内仅亮着一盏黄色吊灯，昏黄的光晕在堆积如山的账本间流转。

最上层的热河省账目册边缘已经卷起泛黄，页角处还沾着些许霉斑。

那是汤玉麟主政时期留下的烂摊子，如今被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覆盖，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歪斜。

王永江佝偻着脊背坐在硬木椅上，宽大的棉袍裹着他瘦削的身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右手拇指反复按压着突突作痛的太阳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账本上的数字，左手握着的钢笔几次因指尖颤抖滑落。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慌忙掏出手帕捂住嘴，胸腔里的灼痛感让他额角渗出冷汗。

当他缓缓移开手帕时，一抹暗红的血丝赫然印在素白的布料上。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东五省地图，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热河的矿税核对、田赋清收……还差最后三成。”

“必须理清，给总司令的新军、给奉天的实业打下根基……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话音未落，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重重向前栽倒在办公桌上。

“哗啦”一声，堆积的账本散落一地，钢笔滚落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十几分钟后，秘书来提交材料时，才见王永江伏在案上不省人事，连忙背起他往奉天唯一的西式医院狂奔而去。

……

次日。

奉天西式医院的特护病房内。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与熬制的中药香气交织在一起。

白色的纱布窗帘滤去了窗外的寒风，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病床上，王永江半躺着靠在枕头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缓缓睁开。

门锁转动的声响传来，张汉卿拎着一个保温桶推门而入，藏青色的马褂上还沾着些许尘土。

他本在帅府处理与粤军的合作事宜，陈真如那边已敲定将沪城的纺织机、精密机床，以及江南造船所的发动机技术资料分批运抵奉天。

作为交换，东北军将优先供应粤军所需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与中间威力弹。

可听闻王永江病倒的消息，他当即搁置所有事务，亲自带着饭菜赶来探望。

“总司令，您军务繁忙，何必亲自过来。”王永江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张汉卿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王永江愈发枯瘦的手背和枕边那份被血迹染红一角的报告，心头猛地一沉。

他想起前世记忆中，王永江早在五年前就已病逝，如今这位能臣多撑了五年，为东北打下了坚实的财政根基，已是与天争命。

然而，面对这个时代几乎无解的中风，一种无力感仍悄然袭来。

“岷源先生，东北可以暂时没有热河的税收，但不能没有你。”张汉卿在病床边坐下，语气强硬，“工作的事，等你养好精神再说。”

王永江却缓缓摇头，从枕下抽出一份更厚的文件，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总司令，我这病，我自己清楚。有些事，必须现在交代。”

他翻开文件，首页赫然是《三江平原大豆产业整合与发展规划》。

张汉卿闻言，庆幸与悲凉交织着涌上心头，接过计划书仔细翻阅。

王永江在一旁缓缓汇报：“这是大豆产业的详细规划，目前已完成三江平原200万亩荒地的初步整合，和1万户农户签订了保价收购协议。”

“此外，从沪城洋行预定的10套进口蒸汽榨油机下个月就能到货。20家传统油坊的改造已经进入设备调试阶段，预计四月就能投产。”

他顿了顿，报出一组精确的数字：“这条产业链，上游种植能吸纳5万农户就业，中游加工需要招聘8000名技术工人和普通工人，下游运输销售还能带动3000个岗位。”

“合计能解决6.1万个就业岗位，主要覆盖流民和退役士兵家庭。”

张汉卿边点头边看，“好，有什么困难吗？”

谈及当前的难点，王永江的语气凝重起来：“有，一是部分荒地涉及地主乡绅利益，他们暗中阻挠，整合进度比预期慢。”

“二是出口渠道太窄，目前只对接了东瀛三井商社和不列颠太古洋行，议价能力太弱，利润被压得很低。”

“三是农户对改良大豆的种植技巧掌握不足，要是开春前教不会他们，今年的亩产恐怕会受影响。”

“但这产业必须做下去。”他加重语气强调，“大豆产业虽不似军工、油田那般暴利，却胜在稳定。”

“按当前规划，年营收能达到800万银元，后续扩大规模后有望冲到1000到2000万银元。”

“更关键的是这6万多个就业岗位，能稳稳托住基层。流民有活干，就不会滋生乱子，这是任何暴利产业都替代不了的。”

张汉卿合上计划书，眼中满是赞许：“先生考虑得极为周全，稳就业就是稳根基。”

“我同意追加投资，荒地整合再扩100万亩，从日耳曼再采购5套榨油设备，另外在营口港建设专属的大豆出口码头，彻底摆脱对洋行的依赖。”

他定下明确目标：“争取一年内实现年营收1500万银元，财政税收纯利达到300万以上，这些钱全部反哺军工生产和民生基建。”

针对难点，他当即作出部署：“乡绅那边，我会让民会派专人协助协调，明确告知他们若再阻挠，将进行顶格罚款，甚至没收其名下的田产。”

“农户种植技术的问题，从东北农科院抽调专家组建宣讲团，逐村开展培训，务必在开春播种前教会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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