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信物
时隔三年，曾经承景帝钦赐的镇国长公主府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门楣上方的匾额也不曾撤换。
镇国长公主已死，可这几个字却明晃晃地挂在上方，看起来着实讽刺。
楚姮从前大多时候皆是居住在凤阳宫内，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这座公主府没有多少归属感。
她此行前来只为取回一样东西。
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走动。
楚姮翻过院墙来到书房外，书房的门敞开着，浓重的酒气从里面飘散出来，熏的她不禁皱眉。
“驸马爷还在书房吗？”
转角处忽有说话声传来，楚姮来不及查探，快步闪入书房将门关上，飞快地扫了眼屋内。
这一看，她不由得愣住，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听到的那句“驸马爷”是谁。
书房内，温如琢酩酊大醉地倒在地上，白衣被酒水灰尘浸污，身体周围全都是空了的酒坛。
温如琢沉醉中挥动手臂，打翻了旁边的酒埕，酒水顿时倾倒在一幅画上，晕染开了墨迹。
他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想着摸向那副画，将湿漉漉的画纸抱在了怀里。
画上的墨迹已经晕花了，看不清楚画的究竟是什么。
但也无需再猜。
因为书房内的墙壁上挂满了相似的画卷，一幅幅层层叠叠，就连书桌上、地上，也全都铺满，几乎无处下脚。
这些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有的穿着朝服倚栏而望，有的穿着宫裙攀花折柳，还有的穿着常服披散着长发，半躺在软榻上翻阅奏折，千姿百态各有不同。
但这女子并不美，作画之人甚至将女子脸上的每一道伤疤，发间的每一根银丝都描绘得清清楚楚毫无偏差。
楚姮看着这些画卷，只觉得可笑。
镇国长公主已死，湛卢军分崩离析，温如琢已经帮助他深爱的永安公主拿回了自己的身份，成为了如今的护国长公主，再不必担心替身锋芒太盛会鸠占鹊巢，也不必担心替身会贪恋权势，联合湛卢军谋反。
他们的目的早已经达成，“驸马爷”又何必再空守着这座替身公主府，作出这副好似情深似海的假象？
哦，也对，“湛卢军余孽”还未完全覆灭，仍然在叫嚣着求一个真相和公道。
为了朝廷的脸面，也为了安抚人心，总还是要继续做个样子的。
楚姮踩着地上的画卷来到一列书架前，从一册古书的封装盒夹层里取出一枚紫玉戒指套在食指上。
书房外有人敲门。
“驸马爷？您醒着吗？谢首辅差人来问，您预备何时去青云台？”
楚姮收回脚步。
看来只能从后窗离开了。
临走时，她瞥了眼满屋的画卷，顺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抛了出去。
满地的画卷被酒水浸湿，一沾到火星瞬间便燎了起来，清冷萧寂的书房里顿时燃起了暖意。
蜷缩在地上的温如琢不禁舒展着身体，掀开沉重的眼帘。
火光灼灼跳动，映着墙上的画卷，画上的女子仿若也像那火焰一样鲜活起来，赤红色的火焰舞动飘摇，就像女子明艳的裙裳飞扬。
突然一股冷风扑面，温如琢下意识寻着风来的方向望过去。
窗户洞开，女子的长发被风扬起，裙角飞扬，恍若即将乘风而去，身后是窗外漫天射落的晨光，如千军万马齐亮剑，迎接他们的主帅归阵。
别！别走！
温如琢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女子。
他挣扎起身，匍匐着向前：“别走、别走……”
手心下画纸重叠，打了个滑，温如琢便狼狈地摔趴到地上。
可那窗前的身影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因此而逗留片刻，径直消失在了窗外的金光下。
“啪”的一声，窗页被狂风拍回。
同时，书房的门被下人们冲开。
“驸马爷！起火了，快，快救驸马爷出去！”
满屋子的酒气，满地的酒水，火势一起蔓延得极快。
下人们仓促扶起温如琢，温如琢却将人猛地推开，扑向了紧闭的后窗。
“别走！殿下……”
“驸马爷！危险！”几个下人一同将温如琢抬出了书房。
温如琢盯着被火焰吞没的窗户，此时才注意到了满屋子的画卷。
“画……我的画，我的画……”
下人们深知驸马爷对那些画的重视，见他又要往火海里冲，连忙将人死死拖住。
温如琢颓然跪在地上，望着书房内越来越大的火将所有的画卷吞噬，焚成灰烬，心痛如刀绞。
“殿下……殿下……”
公主府上方浓烟冲天。
楚姮从公主府后墙出来，没有回头。
她找路人问过了路，径直来到了庾氏钱庄。
掌柜的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坐在堂内饮茶消食，打量着走进钱庄的楚姮。
楚姮走到柜台下，敲了敲台面。
台后拨弄算盘的伙计抬起头来，笑脸迎客：“姑娘有何贵干？”
楚姮取下自紫玉戒指放到台面上：“劳驾去问一下你们东家，时过境迁，当年的承诺可还作数？”
伙计正要拿起戒指，便见掌柜的疾步窜了过来，捧起戒指仔细查验。
掌柜的神色惊诧，抬头望向楚姮，语气里带上了十足的恭敬。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楚姮道：“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楚客来问，一别多年，二公子可识得了人心之险？”
掌柜的呼吸一滞，腰弯得更低。
“姑娘且稍等片刻。”
转身去门外挂了歇业的牌子，关上钱庄大门。
“姑娘请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请姑娘见谅，伙计，快上茶。”
“不必了。”楚姮接回掌柜的捧来的紫玉戒指，说道，“我时间仓促，办完了事情便走。”
掌柜的恭敬道：“东家早有吩咐，若有人持此信物上门，提出任何要求，但凡庾氏商号能办到的，必义不容辞。”
楚姮将戒指戴回手上，问道：“掌柜的可知，若想建一座水云楼，需花费几何？”
“水云楼？”掌柜的明显很好奇，但谨守着分寸没有多问，只答话，“据小人曾经估算，起码当有这个数。”
掌柜的两根手指交叉，比了个“十”字。
楚姮不经意地敲着桌面，问道：“我需要双倍，你们现下可能拿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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