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皆疯

听得楚姮的话，兰心不由得怔了怔，暗暗审视这位侯府三小姐。

豆蔻年纪的少女看起来纤秀清雅，风华初显，五官尚有些微稚气未脱，但听她讲起这些话题来，竟是半点羞涩也无。

按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本当对男女之事既羞涩又充满好奇，可这位姑娘岂止是没有半点羞涩，简直像块清心寡欲的木头，好像对这些事不屑一顾。

兰心一双美眸闪了闪，心中忽然便有了几分了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督主要派她来。

兰心好不容易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原本还想着等过些时日再教授姑娘，既然姑娘如此性急，那奴婢再藏藏掖掖的反倒扭捏了。”

兰心取来了自己的包袱，放到楚姮面前摊开。

丫头疑惑地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书？兰心姐姐也喜欢读书吗？”

兰心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娇滴滴地睨向楚姮：“姑娘可要先把这小丫头支走？”

楚姮瞥见其中几本书册上的名字，神情无波：“她与我年纪相仿，我能看得听得，她自然也能，这世上多的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多看多听未必是坏事。”

这话听着可与兰心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拿出来的这些东西，跟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什么关系？

兰心忍不住确认一遍：“姑娘可识字？”

丫头说道：“我家小姐当然识得。”

楚姮冷然嗤笑一声，在兰心惊诧的目光中拿起其中一本书，在手中随意地翻了翻，内页里不仅有字，还配了精细的插图。

丫头也好奇地拿起一本，然而只翻开一页便如同被火燎了一般丢开。

“啊！这这这……这是什么？”

兰心顿觉欣慰，对嘛，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嘛！

可是，督主派她来调教的人是另外一位啊！

兰心看向楚姮，见楚姮已经丢开了那本书，拿起一卷画轴展开。

楚姮漫不经心地回答丫头，说道：“春宫。”

兰心：“……”

楚姮展开的那幅画上，人物描绘细腻，纤毫毕现，动作神态亦是惟妙惟肖。

丫头只瞟了一眼便飞快地移开视线，耳根通红。

兰心细细观察着楚姮的神色，想寻出些色厉内荏强装镇定的痕迹。

很可惜，她失败了。

楚姮神情淡淡地点评：“画功不错，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兰心正疑惑，便见楚姮将那幅画凑到烛台上点燃。

“姑娘！”

兰心低呼一声，蹙眉看向楚姮，脸上已没了半点娇媚笑意。

“我看姑娘也是个明白人，那您就该知道，您就算将这里这些东西全都烧了，也不可能违抗督主的命令，不过是惹怒了督主，让自己多吃些苦头，又是何必？”

楚姮将画轴丢到地上，火焰燎灼，很快烧成了一团灰烬。

“回去告诉裴容与，若要教，那就让他亲自来教。”

楚姮撑着桌面站起身，挑起兰心的下巴，邪肆冷笑，威压扑面。

“我对女子可没什么兴趣。”

她松开手挺直了脊背，萧肃孤绝，如峭壁之上的苍竹翠柏，语意间带着嘲讽。

“他裴容与虽是个太监，我勉为其难将就一二倒也无妨。”

短暂的冷寂过后，兰心默不作声地屈身告退。

楚姮不知道她是去歇息了，还是离开侯府去向裴容与复命。

她也不在乎。

屋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着，地上被烧焦的画轴还有零星的火星子飘飞，沾在了楚姮的裙角上。

丫头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的羞红渐渐退去，伸手想去握住楚姮的手。

她轻声唤：“小姐……别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或许更应该劝小姐别生气，可是话出口，就变成了“别难过”。

楚姮紧咬着牙关，冷邃的眸子里终是爆发出了滔天的怒火，拂袖将桌上的图册话本全都扫到了地上。

桌上的烛台也被打翻，屋内瞬时陷入一片黑暗。

楚姮双手撑在桌子上，黑暗中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染了黑夜的压抑，混着窗外的寒风，像隐忍的怒号，又凄凉得……像是在哭。

丫头从不曾见人这样笑过，小姐就像是突然疯了。

她看不清楚姮的脸，但只听着这笑声，她只觉得心尖上疼得厉害，想跟着一起哭。

“小姐，你别难过，你别这样，小姐……”

丫头摸着黑抱住楚姮，紧紧地抱住，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小姐，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了，你别这样，丫头陪着你……”

楚姮任由丫头抱着，黑暗中仰起头，月光终于透了进来，将她一双眼睛照得清冷寒澈，唯独没有泪光。

声音从她齿缝中泄出：“他们疯了，全都疯了！”

今夜兰心来找上她，将那些艳情画册摆到她眼前，煞有介事地教她如何拿捏取悦男人，教她床笫伎俩。

她忽然猜到了裴容与找上她的真正目的。

裴容与是承景帝身边的宦臣。

古往今来，宦官想要呼风唤雨独揽大权，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将帝王操纵在手心里，挟天子以令诸侯。

宦官隶属内廷，自来便与后宫密不可分。

裴容与要她以色侍人，要她学着如何去服侍男人。

裴容与，是要送她入宫陪王伴驾！

楚姮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涌了上来，踉跄着跑到窗前，扶着墙一阵干呕。

“呕……”

“小姐！”

楚姮拼命地按着胸口，却压不下胃里的不适。

之前她还总是困惑，即使她这副模样与曾经的镇国长公主酷似有又能如何？

除了湛卢军，还有谁能对她有所留恋？可湛卢军不会因为一张脸便听命于人。那么利用她这张脸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别说是裴容与，就是宁平侯沈愈，又何尝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对她一再容忍？想必他当初忽然想接楚三娘回府，逼得甄氏不得不动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愈，也想要送她入宫，一朝国丈，权倾朝野。

可这些人不是不知道镇国长公主与承景帝的关系，他们虽非血缘至亲，可却是自幼以这个身份一同长大的！

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生出这样的心思，世上的事有果必有因，想要奉承一个人，必得是投其所好。

承景帝……楚临渊！

他疯了！

原来疯的不止是裴容与一个。

所有的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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