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攻心

夜风凛冽，吹动枯枝婆娑，搅碎了窗前银白的月光，破碎光影斑驳落于指间。

楚姮定定看着指间破碎的光。

曾经，她的恩师一介文人却不惧丧命之险，伴她一同千里奔波，餐风饮露。

在躲过追杀后，于月下的破烂草屋内仍不忘为她授课。

“制人者,握权也;受制于人者,制命也。故圣人之道阴,愚人之道阳，而制人之术，在于攻心……”

漆黑屋内，楚姮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沉冷。

“好啊，既然你们都喜欢操纵人心，那这场攻心之局，孤便陪你们玩一玩。”

第二日一早，兰心便又早早候在了门前。

待楚姮梳洗过后，兰心带着婢女将备好的早食一一端上桌。

“千丝银心卷，红枣栗子糕，清炒玉兰片，玫瑰藕粉羹……”

每一道菜肴都精美得让人不忍下箸，扑鼻的香味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楚姮屏退了其他婢女，看向兰心：“怎么说？”

兰心屈膝施礼：“督主说，年关宫里事忙，该他教的他自然会来教，但请姑娘先把该学的学了。”

楚姮明白了，道：“厨艺？”

兰心莞尔：“姑娘聪慧，女子若想勾住一个男人的心，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先勾住男人的胃，口腹之欲，是人皆难免，男人离了女人可以，但不吃饭却是万万不行的，姑娘首先要学的便是从琐事入手，让男人生活处处都留下你的影子，处处都会想起你。”

楚姮不由冷笑，说道：“难不成他裴容与费尽心机，是要我去魅惑农夫，洗手作羹汤吗？”

“姑娘日后必是非富即贵，前呼后拥，自是无需日日餐餐地围着灶房打转，但您要学的并非是厨艺，而是如何借着厨艺勾住男人的心，这厨艺一道您无需全会，但总要上手精通其中一二。”

兰心双手奉上一份食谱。

“从今日起，奴婢会照着这食谱上的菜式，一样一样亲自督促姑娘学习，方才奴婢已经让人在宁心斋里辟了一间小厨房出来。”

楚姮慢条斯理地舀着藕粉羹送入口中，清甜顺滑，满口皆是玫瑰的馥郁，确实上佳。

她看着碗中漂浮的玫瑰花瓣，眸光闪动，问道：“裴容与这段时日都在宫里？”

“回姑娘，宫里的琐事自是不需督主亲力亲为，督主只会每隔七日入宫当一回值，或是陛下传召才会入宫，其余大多时候都是在宫外的鉴察司衙署。”

“那他住在何处？”

兰心回道：“鉴察司南门为衙署，北门便是督主在宫外的裴园。”

楚姮心下了然，想必就是她之前去过的那个地方。

楚姮用过了早食，放下碗筷擦拭唇角，又抿了口清茶，这才起身说道：“走吧！”

兰心原以为楚姮是要去小厨房，但等出了院子才发觉不对。

“姑娘这是要外出？”

楚姮说道：“不是要我学厨吗？不在裴容与眼皮底下学，他如何能知道我学得好还是不好？要学就去裴园。”

兰心满目骇然。

孙公公说得一点没错，这位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若换做旁人，见了督主躲还来不及，她可倒好，这是要上赶着往上凑吗？

楚姮没有带丫头，身边只带了兰心。

眼见马车已渐渐行至裴园门外，兰心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浓。

她咬了咬红唇，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就不害怕督主吗？”

马车停了下来。

楚姮说道：“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有何可惧？”

裴容与的目的尚未达成。

在这世上，不会再有谁比楚姮更适合成为镇国长公主的替身，也不会有谁更适合助裴容与达成他的目的。

可她不惧裴容与，兰心却是畏惧甚深。

裴容与或许不会杀了楚姮，但对兰心可就未必了。

兰心满心惴惴，上前敲开了裴园的大门。

暖花厅内。

裴容与正在听着孙善禀报。

“渡鸦跟了薛祈善几日，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林湛妻子的踪迹，薛祈善自进京后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都在这上面了。”

孙善生怕裴容与发怒，小心地捧上一份折子。

在裴容与展开折子查阅时，孙善接着说道：“关于西郊草场，户部已经拨了银子，工部已经派人过去着手动工，秦三公子催得紧，工匠们没日没夜地干，估摸着开春便能完工。”

裴容与头也未抬起，薄唇噙着懒散的笑意，问道：“又死了多少人？”

孙善皱了皱眉，满心困惑，道：“只伤了几个，没死人。”

终于，裴容与抬起头来，颇有些意外。

“没死人？”

孙善道：“奴婢也觉得有些怪，按说那些湛卢军的旧部守在西郊，是死都不肯退让的，这回秦三公子逼得这么狠，怎么着也该闹大了，见血总是要的吧，可是……”

裴容与合上折子：“他们没闹？认怂了？”

孙善摇了摇头：“倒也是闹了，听说闹得动静也不小，可最后居然没死人，西郊的贫民被逼得没办法，有些搬离了盛京另寻出路，有一些仍挤在西郊，有一些则进了城里给人做工，奴婢想着，走了的应该就是些普通平民，湛卢军旧部应该还在。”

裴容与靠着白玉榻敛眉思索。

当初工部在西郊挤占民地建立草场时，莫说是湛卢军，便是那里的普通住民也不肯答应，官民相争，血流成河，死伤成百上千众。

可这一次秦三做得极端，算是把西郊那些湛卢军旧部逼到了极处，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动工了。

裴容与将折子丢到地上，轻哼一声：“这些湛卢军旧部的骨头被磨软了吗？”

他起身踱了两步，忽而笑了起来。

孙善一脸莫名，督主怎么又高兴了？

裴容与抚着一朵姚黄牡丹轻嗅，说道：“怕是湛卢军哪位将军入京了。”

孙善一双小眼睛陡然目光如炬：“督主是说，是湛卢十七将中的哪一位悄悄来了京，暗中化解这次冲突？那他们就这么忍下了？还是说为了先弄清楚林湛妻子的事，不敢将西郊的事闹大？”

裴容与瞥他一眼：“你在问我吗？”

孙善脸色一白：“奴婢这就去查！”

正在此时，宋引风进来禀报：“启禀督主，楚姑娘来了。”

裴容与微一怔愣，枝头的姚黄牡丹便被他失手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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