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接风宴
楚姮醒来时腰疼得厉害，只因裴容与拂晓离开时不知发什么疯，忽然就将她踹下了床榻，走时还黑着一张脸。
兰心帮她挽着头发，说道：“姑娘，昨儿个夜里三姨娘忽然早产，人没了。”
楚姮扶在腰上的手一顿：“无缘无故怎么会早产？”
“甄氏有意将四小姐抬为嫡女，嫁去秦家，想来是四小姐不情愿。”
所以甄氏便拿三姨娘的人命给沈琳琅一个教训？
“三姨娘腹中的孩子呢？”楚姮问道。
兰心帮楚姮插好最后一支簪子，说道：“生下一个小公子，甄氏想要将小公子抱去锦兰园，请乳母照料，但四小姐死守着小公子不肯让人抱走，甚至以死相逼，甄氏担心人真的死了，只能暂时作罢。”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单凭沈琳琅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楚姮到了秋林院时，被婢女领着进屋，屋中的沈琳琅就如同受了惊的刺猬，连忙将襁褓中的幼弟抱了起来，满心戒备地瞪向来人。
她以为又是甄氏派了人来，想要抱走他的弟弟。
“是我。”楚姮站在门边没有上前。
沈琳琅看到是她，微微一愣，但仍然没有放下防备。
楚姮看到了她额头上撞出的伤痕，看样子是没有处理过。
“父亲来过了吗？”
沈琳琅只是紧紧抱着幼弟，没有开口说话。
沈琳琅的婢女不敢得罪了楚姮，主动答话：“回县主，侯爷还没有来过，但先前派了人来，要把小公子抱去看看，只是……”
婢女小心地瞄向沈琳琅。
只是沈琳琅死活不肯放手。
沈琳琅声音哑涩地开口：“三姐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每个人总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就你与我拌的那几句嘴，虽然很吵，但还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便是要报复，也不至于找上你。”
沈琳琅抬起眼帘，她扯动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我若是有三姐姐这般的本事，或许也就不会害死我阿娘了。”
沈琳琅抱着襁褓中的幼弟，眼圈红肿，眼泪潸然落了下来。
若是她不那么任性，乖乖听从夫人的话，答应嫁到秦家，也许阿娘就不会死了。
从阿娘松开她的手，溘然离世，她便一直在这么想着。
她恨甄氏，恨那个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父亲，但她更恨自己。
是她害得小弟刚出生便没了阿娘，将来等小弟长大了，她要如何向小弟解释，阿娘是被她的任性自私和不自量力给害死的？
楚姮看着她满眼的悔恨自责，语气平静却肯定地说：“三姨娘不是你害死的。”
“不，阿娘是我害死的，我不该不自量力，不该以为自己可以像你一样掌控自己的命运，阿娘说得对，如我们这般的身份，生来就该认命。”
丫头跟在楚姮身边，想起了她和小姐曾经在砚城的艰难。
她觉得四小姐说的不对，忍不住开口：“可是，三姨娘选择认命，不还是没了吗？既然认命就是要由着别人摆布，连生死都不能自主，那为什么还要认命？”
小姐带着她从砚城到盛京，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是越过越好，就是因为小姐当初不肯由着甄氏拿捏，为此受了多少罪，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楚姮看得出来，沈琳琅没有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柔弱。
“你若真觉得是自己的错，真的甘心认命，那为何不肯松手，让甄氏把你的弟弟抱走？”
楚姮的话像一根针，尖利地刺穿沈琳琅的心思，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你很清楚，甄氏容不下这个孩子，恐怕今日抱走，明日便会莫名夭折，她大可以推说是乳母照顾不周，或是因为早产先天不足。”
楚姮顿了顿，说道：“我来只是想说，你若是想带着你弟弟离开侯府，另谋生路，我可以帮你。”
沈琳琅诧异地看向楚姮：“为什么？”
“我的事与你无关。”楚姮说道，“你若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从秋林院里出来，丫头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帮四小姐？”
“我不是说了吗？我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要针对的是侯府，是沈愈甄氏这些人，与其他人无关。
秋林院里，沈琳琅抱着襁褓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榻。
往后，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她已经没有了阿娘，绝不能再失去弟弟。
带着弟弟离开侯府吗？
她从前从未敢这么想过，她只是想着等到自己嫁了人，便不必再在侯府受制于甄氏。
可是如今有了弟弟，且不说甄氏要逼她嫁去秦家，她能在秦家活过几日，即便是甄氏大发善心，给她另寻一个人家，她难道还能带着弟弟出嫁不成？
阿娘临合眼之前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琳琅，好好照顾好你弟弟，往后千万不要再逞强，不要再想着争什么，争不过的，你只有听话，夫人才能让你活下去……”
只有听话，夫人才能让你活下去。
真是可笑，她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却还要夫人让她活，她才能活下去。
听话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可与其活得委曲求全，生死不由己，她为什么还要听话？
沈琳琅的目光落在屋中的妆台上，上面放着一支翠兰珠钗，那是阿娘素日最喜欢的。
她摸了摸弟弟娇嫩的小脸，沈琳琅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阿娘，你错了，争尚且身不由己，不争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
一个妾室的死不会对侯府造成任何影响，沈愈当天便命人将三姨娘草草地葬了，府里上下都在为第二日的接风宴做准备。
翌日，沈愈和甄氏一早便在前厅等着，就连沈老夫人也被请了出来。
只是明家人说好的一早便入城，可眼见日近晌午，仍不见门卒进来通传。
沈老夫人满腹怨念，将茶盏重重搁在了桌上。
“哼！他们明家人架子可真是大，足足让我们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
沈愈和甄氏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沈栖梧说道：“祖母，外祖母和大表兄他们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同样的话，沈老夫人已经听厌烦了：“那他们难道不会派人来说一声吗？”
楚姮看着新换上的香茶，小小的嫩芽尖被她用盖子拨动，在茶盏中浮浮沉沉。
“来了！来了！”门卒喊着跑了进来。
满屋子人都立时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唯独楚姮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唇边勾出浅浅的一丝弧度。
是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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