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东风未至

这世上有些事，若非有人有心去探究，可能永远不会得见天日。

但当真的有人注意到了蛛丝马迹，按图索骥，便会乍然发现其中的蹊跷。

明寒川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在两人心中激起了汹涌的暗潮……

“在当年的同一时间，扶摇表妹惨死于乱军马蹄之下，小小的身子被踏碎，面目全非，而永安公主被迫离宫，借用谢揽月的身份藏于谢太傅府中，那位镇国长公主则代替永安公主逃亡在外，四处躲避宋彰一党的追杀。

“四个年纪相仿的女童，扶摇表妹，永安公主，谢揽月，皆知确切的身份来历，可却从未有人真正去探究过，那位代替真公主的假公主究竟从何而来？是否有父母亲人？在成为公主的替身之前，她又是谁？”

还有一句话，明寒川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天下之大，或许真的会有两个长相极其相似的人。

但这两个相似之人冥冥中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便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楚姮的裙带被微风扬起，她道：“对此，朝廷已有说法。”

明寒川眸光暗涌……楚姮显然知道很多。

明寒川的声音渐渐染上了霜寒：“那时我在北疆，只听闻镇国长公主是无父无母的街边乞儿，因在混乱中伤了头，对自己的过去全无记忆，既然她自己一无所知，那岂不是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她并非孤儿，曾经也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呢？”

楚姮拈着垂下的柳枝，侧目看向明寒川，眸中携着迫人的威慑。

“表哥是在说，谢太傅与秦大将军夺了他人的骨肉，代替公主去送死，事后还隐瞒这替身的真实身份，欺瞒天下人吗？

“那陛下和永安公主可知道？他们若不知，便是谢太傅与秦大将军欺君罔上，夺人骨肉，他们若知道，便是楚氏皇族自私自利，让臣民替他们去死，却做出一副大仁大义的虚伪姿态。

“无论是哪一种，若被那替身的至亲之人得知，她的亲人又当如何自处？”

楚姮松开了手中的柳枝，任由柳枝在风中摇曳，嫩绿的枝芽舒展开，生机鲜活。

“表哥，东风未至，时机不利，便容易引火烧身，不如，暂且放一放。”

明寒川看着楚姮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表妹可信鬼神之论？”

楚姮脚下微微停顿，没有回头，只抛下一句：“从前不信，现在……心怀敬畏。”

也许仍是无法相信，但亲身所历，说不清，道不明，即使不愿盲目迷信，但心怀敬畏。

明寒川忍不住又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位殿下的情形。

“小将军，我名楚姮，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

文韬武略，堪称惊才绝艳，不让世间须眉半分。

从前明寒川虽也对沈栖梧真心疼爱，沈栖梧也会跟着他和寒英学习武艺，但他一直都觉得沈栖梧更像沈愈多一些，学武也好，做出一副率直的性子也罢，都仿佛是在迎合他们，沈栖梧身上没有多少他们明家的影子。

那时明寒川只以为是因为他们常年不在京中，与表妹接触不多。

却原来……

这才是他的表妹。

……

夜晚，流云闭月，柳梢头挂着一抹残缺月影。

枝梢被夜行客踩踏，整株柳树便都簌簌晃动起来。

“表妹这么晚外出，祖母可是会不放心的。”

楚姮才一出了镇北侯府，便被明寒川捉了个正着。

夜色中，相对而立的表兄妹二人皆是一身玄色衣衫，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楚姮莞尔：“那便同行吧！”

宁平侯府。

自从白日里明家人走后，甄氏便被沈愈下令关入了祠堂，任何人不得不入内探望。

甄氏只身一人跪在祠堂内，发间垂落的金步摇轻轻晃动，阴影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开了。

甄氏看到沈愈进来，忙起身扑上前问道：“侯爷，长风的腿伤如何了？”

小厮在外关上了祠堂大门。

沈愈说道：“大夫说，他那条腿废了，以后也只能拄着拐行走。”

甄氏整个人向后跌去：“那长风岂不是再也不能入仕？”

大齐法度，凡身有残者不可为官。

沈长风废了一条腿，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承袭沈愈的爵位，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宁平侯。

原以为娶了那嘉禾县主，有宋家这样的岳家，沈长风会有更大的前程，如今全都成了一场空。

“侯爷，都是那个孽种，是她毁了长风，绝不能放过那个贱人！”甄氏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愈将一个瓷瓶递到了她面前，长叹一声：“甄兰，你若真的顾念长风和栖梧，就自己了断吧！”

甄氏看了眼瓷瓶，神色微顿，却是看不出多少意外，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

她抬眸看向沈愈，笑了笑：“侯爷这是何意？”

“甄兰，你做的事情都已经败露，明家人既然知道了真相，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总要给明家一个交代，我只能这么做。”

“只能这么做吗？侯爷，兰儿陪伴您多年，帮着您一路青云直上，明老夫人尚且给了您两个选择，您却只给我一条绝路，侯爷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沈愈见她不接，便将瓷瓶放在了祠堂供案上，负手说道：“本侯与簪雪乃是结发夫妻，盛京人人皆知我们夫妻情笃，本侯是绝不会与她和离的，甄兰，既做了做事，总要付出代价。”

甄氏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夫妻情笃？哈哈哈哈，都说唱戏唱得久了便容易入戏太深，沈郎，你莫不是忘记了当初你是如何与我筹谋，蓄意接近明簪雪，编了一出风流状元郎邂逅侯府千金的佳话？

“我自知出身卑贱，甘愿隐在你身后，助你攀上镇北侯府的掌上明珠，成为明家的东床快婿，让你在朝中得以立足。

“我带着长风在盛京躲藏了七年，帮你出谋划策，让你用明簪雪换来昭烈帝的青眼，直到京中大乱，终于送走了明簪雪生下的那个孽种，我又帮着你解决了明簪雪这个后患，让她没办法再揭破你做的那点事，我和我的儿子才能得来一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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