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野心
六部官员任免的条陈皆要经过青云台七大辅臣的审阅，方才能送至承景帝面前。
沈愈作为七大辅臣之一，可从未听说过陛下要将沈愈提拔到工部。
沈愈站在侯府前的台阶上，对管家交代几句。
管家到了带头之人面前，问道：“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我们当中有人在响云楼做工，听到响云楼里的贵人们谈论，如今盛京好些人都知道，还请侯爷定要代沈大老爷收下这万民伞。”
一众乌泱泱的百姓齐齐跪着，喊着青天大老爷，七嘴八舌，乱哄哄，吵闹得沈愈头疼，偏又不能将人赶走。
看着那锦绣华盖绸条飘摇的万民伞，沈愈莫名就有种被迫架在了火上的感觉。
“父亲。”
一个轻淡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楚姮才下了马车，来到沈愈面前。
自从那日楚姮和明簪雪去了明家，虽说也给沈愈递过话，说自己会劝着外祖家，可如今真正见这个女儿回来，沈愈的心才算放下。
“明月，你回来了，你母亲呢？”
“外祖母多留母亲些时日，女儿怕父亲担忧，便回来了，父亲放心。”
一句放心，沈愈便明白，明家不会让明簪雪与他和离，那他便不会失去明家这个助力。
楚姮扫了眼门前的百姓，说道：“父亲，众目睽睽，既然百姓们盛意拳拳，何不先收着？”
“可是……”
楚姮暗暗向沈愈使了个眼色：“父亲，先收下，回去再说。”
沈愈迟疑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让管家先将万民伞接下。
管家说道：“朝廷尚未有明文任命，此事尚不确定，但你们对大老爷的一番心意，侯爷会先代为收下……”
管家的话模棱两可。
楚姮和沈愈到了府内书房。
沈愈说道：“明月，你为何要我接下这万民伞？据为父所知，陛下并未对你大伯父下什么任命。”
楚姮为沈愈斟了杯茶，坐在他对面：“父亲，之前陛下因为西郊湛卢军旧部请命，下令彻查工部，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沈愈道：“工部一直把持在八大藩镇之一的向家手中，向家与秦家是姻亲，工部一直都是秦家的钱袋子，银甲军大半的军费也都靠着工部，这把火自然不会烧到向家身上。”
楚姮接话：“那便只能推一个替死鬼出来。”
“嗯，”沈愈点头，说道，“工部侍郎韩殊已经下狱待审，长公主一心想要撕开工部的口子，安插进自己的人，此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韩殊必死，工部侍郎的位子长公主也是势在必得。”
“长公主已经有了人选？”
“不错。”沈愈点到即止，没有向楚姮说出长公主的人选。
楚姮唇边噙着一丝浅笑，说道：“既然韩殊必死，工部侍郎的位子也一定会空出来，人人都想得到这个位子，父亲难道不想吗？”
沈愈目光悄然波动：“明月，为父一心忠君，陛下和长公主属意何人，为父自然也会支持。”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楚姮说道：“父亲，这里只有你我父女二人，父亲连女儿也要防着吗？女儿虽非朝中官员，却也知道，陛下与长公主可不是一条心，不知父亲忠的君是陛下还是长公主？”
沈愈仍是拿捏着他那套虚伪说辞：“长公主一心为了陛下，明月，你这话不妥。”
楚姮压下心中冷嘲。
从前她在朝时，沈愈虽然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纯臣姿态，可楚姮却始终没有重用他，只是听从谢太傅的建议，许了沈愈宁平侯的虚爵，有名而无实。
就是因为楚姮总觉得沈愈此人表现得太过完美。
过于完美，则显得虚假。
楚姮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父亲，护国长公主权欲过盛，若是将来陛下有了自己的子嗣，承继大统，您觉得长公主真会甘心放手吗？若到那时候长公主完全把持朝堂，那未来的储君如同虚设，储君背后的拥趸也只能仰人鼻息，她是想成为第二个镇国长公主吗？”
沈愈一心想要送女儿入宫，想要成为国丈之尊，难不成只是为了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
有名而无实，可不是沈愈想要的。
“父亲，既然当初有人不满镇国长公主擅权，压得陛下抬不起头来，那如今就一定会有人不满护国长公主。”
沈愈的表情明显说明，他也认同楚姮的说法。
但他还是说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护国长公主乃是真正的天家血脉。”
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再听沈愈说出这样的话，楚姮只觉得无比讽刺。
楚姮轻笑：“天家血脉又如何？她终究不是陛下，只是一个成了亲嫁了人的公主，早在清除镇国长公主的威胁后，她便该放手朝政，还政于陛下，可她却妄图成为第二个镇国长公主，嫁了人也仍然不肯放手，这与贼喊捉贼监守自盗有何区别？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有青云台一干辅臣辅政，陛下完全可以亲理朝政，长公主将手伸得这么长，究竟是放心不下陛下，还是她的夫家宋氏图谋不轨？亦或者，长公主自己想要取而代之？”
沈愈蓦地攥紧了衣袖，一双眼睛里迸发着勃勃的野心。
若是将来朝中全由长公主一言堂说了算，更甚者，长公主真的想要取承景帝而代之，那沈愈自己的那点盘算就只能是一场黄粱空梦。
楚姮留心着沈愈的细微变化，知道沈愈此刻心中正翻涌着激烈的争斗。
当初这些人是如何对她口诛笔伐，义正辞严，如今，她便用同样的说辞，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沈愈有心分一杯羹，楚姮便给她这个机会。
“父亲，与其放任其坐大，不如趁着眼下朝中争斗纷乱，出其不意，渔翁得利。”
“你是说……”沈愈终于松了口。
楚姮声音清冽：“温如琢曾经屡次上奏西郊之事，却都是泥牛入海，可为何前阵子出了春猎一事后，此事突然就成了？”
沈愈心想：那是因为陛下莫名其妙跑到了西郊，西郊那个疮疤血淋淋地摆在了满朝君臣眼前，逼得他们骑虎难下，不得不为。
楚姮道：“那是因为民意不可违，既然如此，眼下万民伞已经送到了父亲面前，父亲何不也借用这股民意东风，将工部侍郎这个位置攥到自家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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