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风耳的呼吸
风耳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艰难的滞涩。
雷阳跟在他身侧,能清晰地看到他肋骨在皮毛下凸起的轮廓——迁徙路上的饥饿比想象中更磨人,成年狼尚且要靠啃食草根和捕捉零星的啮齿类动物勉强果腹,幼崽们更是早已耗尽了体内仅存的脂肪。风耳的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贴在身上,露出苍白的皮肤,每走一步,四肢都在微微发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他们正在翻越一道土坡,坡上的土被晒得滚烫,踩上去能感觉到热量透过肉垫往上涌。风耳的前爪刚踏上一块松动的碎石,身体忽然一歪,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呜……”一声短促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来,随即就没了声息。他侧躺着,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嘴边,沾满了尘土,原本湿润的鼻尖此刻干硬得像块石头。最让雷阳心头发紧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带着好奇的眸子,此刻半睁着,眼白泛着浑浊的红,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
雷阳立刻冲过去,用鼻子轻轻顶了顶他的肩膀。
没有回应。
他又用爪子碰了碰风耳的脸,指尖能感觉到那片皮毛下的皮肤滚烫得异常。直到这时,风耳的喉咙里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喘息,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苗,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风耳!”雷阳压低声音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这不是撒娇,也不是累了想偷懒——这是身体彻底垮掉的征兆。在这片连成年狼都可能倒下的草原上,一只幼崽失去意识,几乎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他猛地回头望向迁徙队伍的方向。
狼群早已翻过山脊,只剩下几个模糊的黑点在远处移动,很快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裂齿不会为一只掉队的幼崽停下脚步,其他狼更不会。迁徙的节奏一旦被打乱,整个种群都可能陷入危险,这是草原上铁一般的规矩。
风耳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一道道细小的口子渗出淡淡的血痕。雷阳低头凑近,能闻到他呼吸里带着的燥热气息,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炭火。他忽然想起昨夜风耳的呓语——小家伙迷迷糊糊地蹭着他的脖子,小声哼唧着说“渴”,当时他只以为是幼崽的娇气,现在才明白,那是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
水。他需要水。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雷阳的脑海。他猛地想起三天前路过的那片岩石区——那里有一道被风蚀出的深缝,缝里积着雨水,被岩石挡住了烈日,应该还能剩下些水。当时他只是跟着狼群匆匆瞥了一眼,没在意具体的位置,可此刻,那点模糊的记忆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西方。雷阳抬起头,辨认了一下太阳的方位,岩石区应该在西边那片低矮的断崖附近,距离这里至少有两里地。
他低头看了看风耳毫无生气的身体,又望了望狼群消失的方向。如果现在跟上队伍,他或许还能追上,保住自己的命。可如果留下……拖着一只昏迷的幼崽在烈日下走两里地,能不能找到水源是未知数,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未必能再追上狼群,最终只会和那只老瘸狼一样,成为秃鹫的食物。
风耳的胸膛又微微起伏了一下,这次的喘息比刚才更轻了。
雷阳没有再犹豫。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住风耳后颈的皮毛。那里的皮肤相对厚实,既能叼住又不会伤到他。他试了试力度,确保不会松脱,也不会勒得太紧,然后猛地一用力,将风耳的身体微微抬起。
风耳比想象中更轻,轻得像一团枯草。可即使这样,对同样饥饿虚弱的雷阳来说,拖拽的重量依然像座小山。他的牙齿很快就开始发酸,下颌的肌肉突突地跳,每走一步,风耳的身体都会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皮毛摩擦着滚烫的土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撑住,”雷阳一边走,一边用鼻子蹭了蹭风耳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去找水,找到水就好了。”
风耳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还在证明他活着。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草原像个巨大的蒸笼。雷阳的视线开始发花,眼前的景物时不时会晃动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也在发干,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放慢脚步,只能死死咬着风耳的后颈,凭着那点模糊的记忆,朝着西方的断崖挪动。
爪子踩在碎石上,被磨得生疼,他甚至能感觉到血珠渗出来,滴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就被蒸发了。可他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中途他摔了一跤,两人滚到坡下,风耳的身体撞在一块石头上,发出一声微弱的**。雷阳立刻爬起来,用鼻子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确认没有伤到要害,才再次叼住他的后颈。这次他换了个姿势,尽量让风耳的身体离地高一些,减少拖拽的摩擦。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雷阳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睁不开时,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灰黑色的影子。
是断崖!
他的精神猛地一振,咬着风耳的牙齿都用上了力气。越靠近断崖,空气里的湿度就越大,隐约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气息,那是水的味道。
断崖下果然有一片乱石堆,雷阳记得那道石缝就在乱石堆中间。他拖着风耳钻进乱石堆,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终于找到了那道半人高的裂缝。
裂缝里很暗,能看到底部积着一汪水,大概有半个脸盆那么大,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落叶,却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雷阳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先松开风耳,让他平躺在石缝边的阴凉处,然后立刻低下头,用舌头去舔那汪水。
冰凉的水流进喉咙,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却是雷阳这辈子喝过的最甘甜的东西。他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便立刻转身回到风耳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用前爪把风耳的头抬起一点,然后低下头,将嘴里含着的水一点点吐到风耳干裂的嘴唇上。
水顺着风耳的嘴角流下去,他没有吞咽。
雷阳的心沉了一下,又含了一口水,这次他没有直接吐,而是用舌头轻轻地舔风耳的嘴唇,让水慢慢浸润他的口腔。
一遍,两遍……就在雷阳快要失去耐心时,风耳的喉咙忽然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的一下,像吞咽,又像呛咳。
雷阳眼睛一亮,立刻又含了水凑过去。这次,他感觉到风耳的舌头微微动了,虽然很微弱,却确实在卷动口腔里的水。
“对,就这样,喝下去……”雷阳低声鼓励着,用鼻子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风耳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喘息,而是带着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起伏。他的眼睛依然闭着,但眼白的红血丝淡了些,嘴唇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干裂得吓人。
雷阳守在他身边,一边警惕地望着石缝外的动静,一边时不时用舌头蘸水喂给他。阳光透过石缝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风耳的眼皮忽然颤了颤。
雷阳立刻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浑浊的眸子缓缓睁开,先是茫然地眨了眨,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几秒钟后,他的视线落在雷阳脸上,忽然动了动耳朵,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抬起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雷阳的脸颊。
那触感湿漉漉、带着一丝凉意,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雷阳的全身。他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风耳舔了两下,就又累得倒了下去,这次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昏迷,而是带着安稳的呼吸,沉沉地睡了过去。
雷阳趴在他身边,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听着他逐渐有力的呼吸声,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阳光从石缝外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他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
可新的问题立刻浮现在脑海:狼群已经走远了,他们该怎么追上去?没有狼群的庇护,两只幼崽在草原上能活多久?
雷阳抬起头,望向石缝外那片辽阔的草原,远处的地平线在阳光下微微晃动。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风耳,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耳朵。
不管怎样,先让他醒过来,先让他有力气站起来。
剩下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现在,风耳的呼吸还在,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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