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资本的逻辑
沈家书房,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弓刀映照出一片森冷的寒光。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沈老爷子那句沙哑的质问,如同一块巨大的冰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父亲沈继业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那张素来还算有几分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巨兽时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的目光在沉默的老父和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儿子之间来回游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这场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灵魂拷问之中,沈炼却只是从容地提起桌上的紫砂壶,为自己面前那只早已空了的白瓷茶杯,续上滚烫的茶水。
“哗啦啦……”
清脆的水声,在此刻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轻推到了爷爷沈巍的面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笔再寻常不过的生意。
“爷爷,您的问题,问错了。”
沈巍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你不该问我变成了什么。”沈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弧度,“你该问,沈家,变成了什么。”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亲情该有的温度,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商人般的理性。
“在我看来,如今的沈家,就是一个濒临破产、资不抵债、随时可能被市场清算出局的家族企业。”
“企业?”沈巍和沈继业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词汇。
“对。”沈炼点了点头,开始用一套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重塑着这个家的权力结构,“爷爷您,是这家企业德高望重的创始人,拥有‘精神股权’,但早已脱离一线经营。父亲,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可惜能力平平,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面对外部的恶意竞争,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的市场份额被一点点蚕食。”
这番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沈继业的心上,让他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沈炼无视了父亲那屈辱的表情,继续用他那平淡到可怕的语调,为自己在这场家庭会议中的角色,做出了最终的定义。
“而我,是这家公司临危受命的……首席执行官。”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爷爷,父亲,你们不需要理解我的手段,就像股东不需要理解CEO如何操纵市场,如何进行恶意并购,如何清洗掉那些腐朽无能的管理层一样。”
“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他抬起眼,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从今天起,沈家这支股票的股价,只会一路上涨。”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们理解。”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为了让你们分红。”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巍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孙子,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所有的困惑、愤怒、担忧,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无力。
他输了。
不是输在了道理上,而是输在了认知上。
他引以为傲的百年家风、忠君报国,在对方那套关于“股价”和“分红”的冰冷逻辑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
一场史无前例的“资产抛售潮”,在沈炼那道“家产申报令”的催化下,如同一场无声的雪崩,席卷了整个京城。
短短一日之内,平日里人满为患、一画难求的琉璃厂,变得门可罗雀。
那些曾经被权贵们视若珍宝的前朝字画、官窑瓷器,价格暴跌了七成,却依旧无人问津。
几家京城最大的当铺,因为收了太多来路不明、烫手至极的珍宝,库房爆满,竟直接挂出了“暂停收当”的牌子,闭门谢客。
无数官员的夫人深夜提着沉甸甸的珠宝匣子,去敲那些黑市商人的门,却发现对方早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炼只用了一道命令,兵不血刃,就将京城权贵阶层那由“雅贿”和“黑金”吹起来的巨大资产泡沫,狠狠地刺穿了。
……
户部员外郎李鬼,自以为是个聪明人。
他辗转反侧了两夜,终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石二鸟”之计。
在向清吏司呈报的家产清单上,他颤抖着,故意多写了一项——前朝画圣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真迹。
而后,他立刻派心腹,向清吏司匿名递上了一封举报信,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的死对头、工部主事张三,家中也藏有这幅“天下孤品”。
“哼,沈炼小儿,到底年轻。”李鬼坐在自家书房,抚着胡须,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冷笑,“我这一招,乃是阳谋!你若去查张三,画不在他家,他便是欺君罔上;画若真在他家,那我便是欺君罔上!你若两家都查,无论画在谁家,另一人都逃不脱一个‘欺瞒’之罪!我倒要看看,你这清吏司的‘清’字,到底有几分成色!”
他料定沈炼必然会陷入这个非此即彼的逻辑陷阱,无论如何,都能借刀杀人,除掉一个政敌。
然而,当他怀着看好戏的心情,被一纸公文传唤至清吏司时,迎接他的,却不是关于那幅画的任何质询。
公堂之上,气氛森冷如冰。
沈炼甚至没有看他那份精心伪造的家产清单一眼。
他只是将一本“魔鬼账本”的抄录件,轻飘飘地扔在了李鬼的面前。
“李大人。”沈炼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三年前,你在宛平县任上,收了治河大户孙家的三千两‘修堤银’,为何没有出现在你的家产清单里?”
李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得意与算计瞬间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只听沈炼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审判,继续幽幽传来:
“我给你们申报的机会,是让你们坦白,不是让你们耍小聪明。”
李鬼浑身猛地一颤,双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沈炼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滩烂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诮。
“你最大的罪,不是贪了那三千两。而是以为,能把我当猴耍。”
半个时辰后,清吏司的判决,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户部员外郎李鬼,被当着所有清吏司官吏的面,以“欺君罔上、藐视国法”之罪,革职查办,抄没家产!
整个判决过程,从头到尾,没有提一个“贪”字,更没有去验证那幅根本不存在的《地狱变相图》的真伪。
沈炼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整个官场宣告了一个全新的、令人绝望的游戏规则――
在清吏司面前,最大的罪,不是贪腐。
是“不诚实”。
消息传出,那些原本商议好要集体提交虚假清单、负隅顽抗的“士族余党”们,瞬间阵脚大乱。
他们聚集在某个隐秘的宅院之内,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对身边“盟友”的、无法抑制的猜忌与恐惧。
沈炼的审计,根本不是为了核对资产。
那是一场……忠诚度测试。
他手里有所有人的底牌。
申报,只是给你一个主动输掉底裤的机会。
……
首辅萧何的书房中,一盆长势歪斜的罗汉松摆在窗前。
心腹幕僚正在低声汇报着李鬼被办的经过,以及坊间因此而起的巨大恐慌。
萧何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波澜。
他拿起一把精致的银剪,将盆景中一根旁逸斜出的枝条,“咔嚓”一声,干净利落地剪去。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仿佛洞穿了一切。
“好一招‘以虚击实’。”
“他根本不在乎官员们报了什么,他要的,是这份申报书本身,成了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刀。”
他放下银剪,看着那盆瞬间变得和谐了许多的盆景,幽幽一叹。
“刀会不会落下,全凭他一念之间。”
“从此以后,百官们怕的不再是国法。”
“而是沈炼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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