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最终条款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将胡远山额角渗出的豆大冷汗映照得一片油亮。

他颤抖着手，在墨迹淋漓、足以将半个朝堂都拖下水的供词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鲜红的指押。

那一刻，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仰起头，用一种看待救世主般的眼神，仰望着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声音嘶哑地恳求：“沈大人……下官……下官已毫无保留，全盘托出……只求大人信守承诺，给下官一条生路……”

他赌上了一切，赌沈炼为了维系“坦白从宽”这块能撬动整个官场的金字招牌，会对他这个最“合作”、最有价值的典型，从轻发落。

沈炼拿起那份沉甸甸的、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供词，像一个商人审视一份堪称完美的商业合同一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俯下身，微笑着，对地上那个满眼希冀的胡远山说：“胡大人，你误会了。”

胡远山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

只听沈炼那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坦白从宽’，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笔交易。”

他顿了顿，享受着胡远山眼中那迅速被惊恐所取代的神情。

“你‘坦白’，提供了如此详尽、价值连城的信息，这是你的‘投资’。作为回报，我自然要‘从宽’，给你一个最能体现你‘价值’的结局。”

在胡远山以为自己最多是罢官免职、流放三千里时，沈炼缓缓宣布了他的“宽恕”。

“本官决定，免去你的死罪，免去你的牢狱之灾，甚至，你依然是朝廷命官。”

胡远山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沈炼的下一句话，就如同一盆来自九幽地府的冰水，将其彻底浇灭。

“从今日起，你将调任我百官清吏司，出任第一任‘特聘司案’，品级不变。”

他看着胡远山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你的职责，就是以你这份供词为蓝本，协助本官，将上面提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查个水落石出。”

“轰！”

胡远山如遭雷击，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瞬间明白了这道任命的恶毒之处！

他一生最重人脉、最讲情面，以“小孟尝”自居，现在却要亲手将自己所有的朋友、同僚、恩主，一个一个，全部送上断头台！

这比死还难受！

这是让他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告密者，一个被所有旧日圈子唾弃、恐惧、憎恨的活鬼！

“不！不！”他崩溃地嘶吼起来，状若疯魔，“沈炼！你这个魔鬼！我宁愿一死，也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沈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无理取闹的工具。

“死？太便宜你了。”

他缓缓蹲下身，与胡远山那双因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平视，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胡大人，欢迎来到你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地狱。”

“现在，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从你这份名单里，挑一个你的‘至交好友’。”

“我们，从他开始。”

沈炼并未将此事保密。

半个时辰后，一则消息，通过某些“管不住嘴”的衙役和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以一种非官方的、却又快得惊人的速度，“不经意”地泄露了出去。

“听说了吗？通政司的胡大人，因主动交代问题，态度诚恳，深获沈大人赏识，特调入清吏司委以重任啦！”

消息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京城官场，陷入了比之前更深邃、更彻底的死寂与恐慌。

之前，他们怕的是沈炼那本看不见的账本。

现在，他们开始害怕身边每一个笑脸相迎的同僚，每一个昨夜还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谁会是下一个胡远山？

我身边，又有几个胡远山？

信任的链条，在这一刻被彻底、干净地斩断。

猜疑的种子，在每个人心中疯狂滋长，将士族残余那点可怜的抱团取暖，彻底原子化。

紫宸殿，御书房内。

女帝正在批阅奏折，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气质凌厉的贴身女官统领无声地走近，将清吏司对胡远山的处置结果，低声汇报完毕。

女帝手中的朱笔，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片刻后，她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恐，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冷而复杂，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让他去咬自己的同类……好一招‘以犬捕狼’。”

她缓缓放下笔，那双美丽的凤目之中，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朕给了他一把刀，他却在给朕建一座屠宰场，还让里面的牲畜自己排队，自己动手。”

女官统领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接话。

女帝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幽幽地说道：“传旨，赏沈炼一盒东海进贡的‘静心香’。”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玩味与警告。

“让他办案之余，莫要忘了‘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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