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蒋瓛报信
房间里,一阵沉默,这沉默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要耗费好大的力气,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打破了这令人难耐的寂静。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寒冷而脆弱,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让它碎裂开来....
只有那摇曳的烛火,随着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一下一下地晃动,火苗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摆不定的影子,那影子拉得很长,扭曲着,晃动着,如同众人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七上八下,没有个着落,一颗心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烛芯偶尔爆开一个细微的火花,发出轻轻的噼啪声,在这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
窗外,时不时吹进来一些晚风,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轻轻拂过人的皮肤,带来一丝丝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想拢一拢衣襟,把那份凉意隔绝在外面。
风掠过庭院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托出屋内的死寂....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房间,像一层薄薄的纱,铺陈在地面上,些许月光映照在四人的脸上,让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明暗不定,增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感觉。
谁也看不清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那光与影的分界,恰好划过了他们的眉宇和嘴角,将他们的面容分割成清晰和模糊的两部分。月光下的尘埃缓缓飘浮,如同他们此刻纷乱无章的思绪。
眼下的情况是四人都没有想到的,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只觉得各种念头纷乱杂陈,搅和在一起。
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几人心底慢慢蔓延开来,传递到四肢百骸.....
......
原本在听到燕王府学宫将开的消息之后,朱樉还觉着应该还有时间留给自己应对,可以慢慢想办法,一步一步来,总能够找到解决的法子,事情总不会一下子就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总会有回转的余地。
他还暗自规划了几个可能的方案,觉得总有一条路能走得通。
可谁也没想到,朱棣和朱允炆联手开的这燕王府学宫居然只是散播消息一日的时间,就已经取得了如此大的进展,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动作迅猛得如同闪电,一下子就把他们逼到了墙角,连一点回旋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这种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一日之间,燕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那些个商贾络绎不绝地前往燕王府,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就没有停过,场面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远远都能听到那边的喧闹声,那声音传过来,听得人心里更加烦躁。
车马堵塞了街道,仆从们忙碌地穿梭,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
这让原本已经制定好了应对之策的朱樉、朱棡、蓝玉和朱允熥都不禁无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连气都喘不匀实,喉咙里干得发紧。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以目前的局面而言,这原本制定好的应对之策指定是要更改了,不能再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否则必定会吃大亏,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哭都找不到地方。
原先的谋划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如何更改?
这又是一个问题,一个摆在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大问题,像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让人感觉沉甸甸的,难以呼吸,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硬着头皮也要想出办法来。
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沉甸甸地压着,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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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鸦雀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甚至能听到烛火轻微爆开的噼啪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牵动着人的神经,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跳。
朱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
足足过了好半晌之后,朱棡才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干涩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有些艰难,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他说话时,目光低垂,没有直视任何人的眼睛。
“如今燕王府情况如何我们尚且不得而知,或许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差劲,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地步,我们也不要自己先吓唬自己,自己乱了阵脚。”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却显得格外单薄。
朱棡来了一句安慰性的话,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让大家的眉头不要皱得那么紧,心情能够放松下来,不要太过紧绷,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压力。
他的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想要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只是这一句话显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难以让人信服,话说出口,连屋子里的烛光似乎都暗淡了几分,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
朱樉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商贾们都已经把燕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这具体情况虽然不得而知,可管中窥豹已然可以猜测出一些实际情况,那场面定然是十分热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绝不会是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繁荣景象,让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失去了分量。
而这仅仅猜测出来的情况而言,稷下学宫要面对的都是一个劲敌,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让人不敢小觑,必须严阵以待,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丝毫马虎不得。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
朱棡说完话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间的问题,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只得悻悻然退回原位,不再多言,脸上有些挂不住,感觉有些难堪,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
他的耳根微微发红,泄露了内心的窘迫。
稷下学宫和燕王府学宫之间的差距无非就在于启动资金上。
这一点朱棡此前向朱樉早有过分析,已经说得很明白,掰开揉碎地讲过了,反复强调过多次,生怕朱樉记不住,理解不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当时还特意用茶水在桌上画出了大致的数目对比。
当日朱煐以开稷下学宫之名,售卖学宫入学名额,向商贾筹措银两用用于湖广赈灾,总共募集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两。
这些钱大部分都进了朝廷的口袋,用于湖广赈灾和充盈国库,解了燃眉之急,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让朝廷缓过了一口气,能够继续运转下去。
户部的官员们当时都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还剩下一百多万两银子是留给稷下学宫发展的,作为起步的本钱,是学宫的根基,支撑学宫初期运作,维系学宫的日常开销,保证学宫能够正常运转。
这笔钱被小心翼翼地保管在专用的库房中。
这一百多万两银子就是朱棡的底气,是他觉得还能一搏的依靠,是手里最后的牌,关键时刻可以打出去,或许能扭转局面,带来一线生机。
他时不时会在心里计算这笔钱的数目,寻求一丝安慰。
有钱虽然不能解决百分之百的问题,可却也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这是很实在的道理,人人都懂,再清楚不过,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什么事也办不成。
这个简单的道理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
燕王府学宫和稷下学宫两相比较。
祭酒都是老朱,这一方面没有差距,算是持平,谁也占不到便宜,处于同一起跑线,谁也压不过谁,算是公平竞争。
这个层面双方打了个平手。
副祭酒,燕王府学宫的是燕王朱棣,皇孙朱允炆。
而稷下学宫的副祭酒则是秦王朱樉,晋王朱棡,以及中兴侯朱煐。
虽然稷下学宫小胜,可在博士一个层面,掌握着朝中文官集团历练的朱允炆加持下,可以想象,一旦燕王府学宫正室开设,那在博士这个层面的人才肯定会远胜于稷下学宫,会有很多读书人愿意去,趋之若鹜,争先恐后,生怕去晚了没有位置,错过这个机会。
文人学子们的动向往往很能说明问题。
.......
人才上,燕王府学宫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这要是再有了钱........
那稷下学宫可就当真危险了,处境会非常艰难,前途一片黯淡,看不到什么希望!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大浪打翻,沉入海底。
想到这些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唉。”
安静良久之后朱樉不由得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得心力交瘁,整个人都像是瘦了一圈,没什么精神。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陷在椅子里。
“是本王无能啊。”
朱樉有些灰心,语气低沉,脑袋也耷拉了下去,显得无精打采,连肩膀都垮了下来,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泄露出内心的焦躁。
想到朱煐那么信任自己,将发展稷下学宫,和燕王府学宫打擂台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全权交给自己负责,可没想到,这都还没有开打呢,自己就已经被逼到了蹲墙角,面对朱棣和朱允炆联手开办的燕王府学宫无计可施,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实在有负所托,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石,沉甸甸的,让人直不起腰来。
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啃噬着他的内心。
“老三,凉国公,你们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朱樉抬头看向朱棡和蓝玉,眼中带着期盼,那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渴望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哪怕只是一点点光亮也好,能照亮眼前的黑暗。
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现在他能指望的只剩下了朱棡和蓝玉了,希望他们能想出办法来,打破这个僵局,找到一条出路,让事情能有转机,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两人身上。
朱樉虽然脑子开发程度一般,但却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自我的认知清晰,知道自己不擅长动脑筋,不是那块料,很难想出什么妙计,只会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明白,想靠自己玩过朱棣,在脑子上面在朱棣、朱允炆的联手中占据优势,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根本做不到,无异于痴人说梦,太过天真,只会自取其辱,让人看了笑话。
这让他感到既无奈又释然....
想要玩过对方,那就得借力,借的自然是老弟朱棡和凉国公蓝玉的力,靠他们出谋划策,自己只管执行,按照计划行事,让他们指哪打哪,绝不犹豫。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
“这........”
蓝玉和朱棡互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感到有些为难,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地对视着。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老三你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朱樉见朱棡面露难色,也是有些沮丧,心情更加低落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连心里都变得冰凉,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最后的希望也开始动摇了.....
从小到大,两人就是穿一条裤裆长大的,关系非常亲密,形影不离,几乎天天在一起,有什么事情都一起扛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份深厚的情谊让此刻的无力感更加刺痛....
两人经常联手和朱棣过不去,一般而言,朱棡负责的就是用脑子,而出主意,而朱樉负责的就是动手,去执行,冲锋陷阵,站在最前面,从不退缩,也从不畏惧。
这样的分工合作一直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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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朱棡就是朱樉的大脑,是他的狗头军师,为他出谋划策,指引方向,告诉他该怎么做,往哪里走,怎么才能达到目的。
这种依赖已经成了习惯....
但眼下军师没有了法子,这让朱樉就有些无力了,感觉失去了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四顾,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慢慢爬上心头.....
朱棡沉吟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眼下我们连燕王府学宫内情究竟如何都尚且不知,他们到底筹集了多少银两,有哪些人愿意去任教,这些都不清楚,贸然做判断怕是不妥,容易出错,一步错步步错,后果严重,我们承担不起,必须谨慎行事。”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圈,透露出内心的焦躁。
“晋王所言不错,眼下我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先弄清楚燕王那边到底得到了什么进展,我们再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眼下着急也没有用,反而会自乱阵脚,让对手看了笑话,抓住我们的破绽。”
蓝玉也点了点头,沉声赞同道,语气还算沉稳,保持着镇定,试图稳住局面,不让大家失去信心。
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舅姥爷说的是啊!虽然今天商贾都去了燕王府,可这也不能说明燕王府学宫就如何了么,说不定他们只是去看看热闹呢,并不是真的要去送钱,我们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自己吓自己。”
朱允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听起来还挺乐观,带着点天真的意味,似乎真的这么认为,脸上还带着一丝轻松的表情,好像事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单纯。
顿时,全场寂静........
......
朱棡、蓝玉、朱樉全都不说话了,脸色都有些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不再流动。
烛火跳动了一下,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要说朱棡和蓝玉的话还有一些安慰成分的话,朱允熥这一句杀人诛心之语,就彻底揭破了朱棡和蓝玉自我欺骗的那层纸,把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台面上,血淋淋的,不容回避,让人不得不直面它,再也无法逃避。
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商贾都去了燕王府,还不能说明什么?
那这些商贾都是去燕王府吃干饭的吗?显然不可能,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谁会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这个残酷的事实让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朱允熥一句话,顿时把书房内的朱爽、朱棡和蓝玉给干沉默了,气氛再次凝固起来,比刚才还要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连烛火都仿佛停止了跳动,定格在了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
而与此同时。
另一头。
皇宫中。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宫内的宫道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清冷而明亮,照亮了前行的路,也拉长了独行人的影子,那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随着人的移动而变换着形状。
宫墙的阴影投在地面上,形成明暗交错的条纹。
宫道上铺满了金砖。
所谓金砖并非是金子制成了砖块而是一种用特殊古法制作的凭证的砖石,名为‘金砖’,光洁而平整,质地坚硬,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回荡在空旷的宫道里。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月光落在金砖上,平整的金砖表面将部分月光反射,倒是让宫道显得亮堂了不少,泛着淡淡的微光,走在上面能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些模糊,随着步伐晃动,时隐时现。
偶尔有巡逻的侍卫走过,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晚风吹过宫道,吹起宫道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触手可及。
风中带着一丝凉意,预示着夜晚的深沉。
宫道两旁的树木也在晚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枝叶轻轻摇动,影子也跟着晃动,在地上画出变幻的图案,像是一幅流动的画,不停地改变着模样。
树影婆娑,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
蒋瓛寻了个机会告退,从御书房离开,脚步匆匆,不敢有丝毫耽搁,生怕误了时辰,坏了事情,脚步迈得又急又快。
他的袍角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而在离开了御书房之后,蒋瓛立刻马不停蹄地让人前去给朱煐通风报信,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安排下去,像是背后有火在烧,催着他赶快行动。
他的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他派遣的是锦衣卫的心腹,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很是直接,光明正大,毫不避讳,仿佛就是要做给什么人看,故意让人知道似的。
这个举动看似大胆,实则经过深思熟虑。
事实上也只有这样毫无遮掩地偏向才能让老朱放心,觉得他坦荡,没有二心,值得信任,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玩弄什么花样。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艺术。
锦衣卫是老朱的心腹机构,是谁也不能触动的逆鳞,地位特殊,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只听皇帝的命令,其他人的话都可以不听,也不必理会。
这个机构的特殊性决定了蒋瓛行事必须格外小心。
包括蒋瓛在内的锦衣卫在内,所有人都只听老朱的调动和命令,唯命是从,不敢有违,绝对忠诚,把老朱的话当作最高的旨意,不容置疑。这种忠诚是他们在朝中立足的根本。
但凡有人想要染指这个机构,必然会引发老朱的雷霆一击,后果非常严重,想都不敢想,下场会很惨,没有人能承受得起,连想一下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个禁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什么蒋瓛做这些事情直接用锦衣卫,而不是避开老朱的原因,他必须表现得坦荡,把事情放在明处,让老朱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他就是要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做,放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去做,让老朱实打实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就是给朱煐通风报信了,没有隐瞒,坦坦荡荡,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经得起任何查验,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光明正大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要是换个人,蒋瓛将御书房中老朱同他人商讨之事通风报信出去,那不用说,以老朱的脾气,等待蒋瓛的只有一死,没有别的可能,绝无幸理,必死无疑,连求饶的机会都不会有,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这个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可朱煐却不同,身份非常特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相比,在老朱心里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朱煐特殊性让一切规则都有了变通的余地。
朱煐是谁?
是陛下他失而复得的大明嫡长孙,血脉尊贵,不容置疑,是正统的继承人,身上流着最纯正的血,代表着大明的未来。
这个身份本身就具有特殊的意义。
是流落在外十年,才在月旬之前入了殿试之后触怒龙颜被打入天牢调查其身份偶然间发现的流落民间的大明长孙!这段经历颇为曲折,充满了偶然,像是老天爷的安排,让人感慨命运的无常,世事难料。
是自幼就犯了失魂症让陛下心中有愧,可却能力超群,性情刚正的大明嫡长孙!让人又心疼又敬佩,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才好,心情复杂,既想弥补,又怕方式不对,反而弄巧成拙。
这种矛盾心理让老朱对他的态度格外复杂。
眼下放眼大明,也只有老朱和蒋瓛知道朱煐的真实身份,这是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言,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会引起轩然大波。
老朱担心以朱煐那刚正的性格,那将自己的性命视若草芥的硬脾气,一旦要是摊牌身份,朱煐直接就同他决裂,再也不相往来,那是老朱无法承受的,会让他心痛,比失去江山还要难受,日夜难安。
这担忧让老朱迟迟不敢相认。
老朱根本就不敢摊牌,反而给蒋瓛下了封口令,不许外传,违令者斩,绝不轻饶,没有半点情面可讲,态度十分坚决。
而朱煐的出色表现和能力再加上老朱心中对朱煐的情感,让老朱心中已经将朱煐定做了未来大明的皇帝,对他寄予厚望,把江山托付给他,相信他能治理好国家,让大明更加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这个决定虽然未曾明说,但已经不言而喻。
老朱也不止一次同蒋瓛明言若是他能够得到朱煐的认可那就将他留给朱煐,继续当锦衣卫都指挥使,护朱煐周全,做朱煐的耳目,为他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番话既是承诺,也是考验。
而要是不能得到朱煐的认可,那就等老朱去世前,一同带走,绝不留后患,免得给朱煐留下麻烦,成为隐患,影响大明的稳定,动摇国本。
这个残酷的可能性让蒋瓛不得不谨慎行事。
蒋瓛并不怕死,可这话又说回来了,有活的机会,谁又想去死呢?他自然也想活下去,看看这大明的未来,见证它的繁荣,享受太平盛世,过几天安稳日子。
这个简单的愿望驱动着他做出每一个决定。
正因为朱煐的特殊身份,蒋瓛压根就不避讳老朱,行事反而光明正大,毫不掩饰,一切都公开进行,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需要任何隐藏。
这种反常的举动背后有着深刻的考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蒋瓛就是在听老朱的旨意在办事,是在为未来的君主铺路,是在执行老朱的暗中授意,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只是这任务不能明说罢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这种微妙的关系需要用心去体会。
........
等蒋瓛吩咐完手下锦衣卫去给朱煐报信返回御书房的时候,朱允炆和朱棣已经离去,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他们曾经来过,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他们身上的熏香味,淡淡的,似有似无。
御书房内恢复了平静。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个装满了金银的箱子,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眼花,还有重新伏案批阅奏章的老朱,神情专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只有那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不寻常,似乎心情不错。
朱笔在奏折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御书房的大门还是开着的,没有关上,晚风就这么灌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动了老朱花白的鬓发,那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月光照在御书房的大门门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一直延伸到房间深处,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也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那些微尘在光柱中上下飞舞。为这严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灵动。
皇宫内的夜风有些许微凉,就这么灌入了御书房,吹动了老朱额前的几缕发丝,也吹动了桌案上的奏折纸页,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是一首低回的歌,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老朱抬手压住了被风吹起的纸页。
蒋瓛上前想要将房门关上,免得陛下着凉,感染了风寒,影响身体健康,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需要好好保养。他的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陛下。
而这时候,正拿着朱笔,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桌案前的老朱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了蒋瓛........
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洞察一切,让蒋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双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
“回来了?”
老朱的声音让蒋瓛身子一滞,动作停了下来,连忙转过身,恭敬地面对陛下,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态度十分谦卑。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进来回话吧。”
老朱的话让蒋瓛松了口气,心情放松了一些,看来陛下并没有怪罪,没有生气,语气还算平和,甚至带着一点随意。
他轻轻掩上门,走到御前站定。
至少从老朱的言语间并未感受到太多的怒意,似乎心情还不错,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有些期待,像是等着看一场精彩的大戏,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这种态度让蒋瓛暗自琢磨。
蒋瓛当即小心地将御书房的房门给带上,然后恭敬地站在老朱的面前,微微低着头,等待着问话,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到陛下。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姿态恭谨。
老朱放下了手中用来批阅奏章的朱笔,起身看向蒋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清楚,像是年久失修的门轴,吱呀作响。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
“消息都给咱大孙给传过去了?”
蒋瓛身子一顿,心中了然。
果然,陛下他什么都知道,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瞒不过他,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更加谨慎。
“是的陛下,臣已经吩咐人将燕王府今日的消息传给了中兴侯。”蒋瓛老实地回答道,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实汇报,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金砖上。
“嗯。”
老朱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小子本事是有本事,却还是少了些许磨炼,这回正好,老四和允炆干得不错,应该能给咱大孙一些压力了,让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光有想法就够的,还需要实际的能力,要能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经得起风浪。”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栽培的意味。
“你也别在咱这儿待着了,去给咱多打探打探消息。咱要听详细的,越详细越好。”
老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那笑意有些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窗棂。
“好戏现在才算是刚刚开始啊!”
老朱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期待,似乎很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想看看他的儿孙们会如何斗法,谁能更胜一筹。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啧啧啧,希望老四和允炆能多给点力,给咱大孙上上强度,趁着咱还有几年,给咱大孙给锻炼好了,日后也好放心将这江山交出去。”
老朱嘟囔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蒋瓛交代,说出心里的想法,这些话他也只能对蒋瓛说说了,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倾诉的人。
这是一种难得的信任。
蒋瓛的头低的更低了,不敢接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到陛下,这些天家之事,他一个臣子,听着便是,绝不能多嘴,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自从老朱和蒋瓛之间有了朱煐的真实身份的这个普天之下唯有两人知晓的小秘密之后,老朱说话就基本都不避讳蒋瓛了,尤其是有关朱煐的事情,常常会说出一些心里话,一些不能对外人言的话,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这种特殊的关系让蒋瓛的地位变得微妙。
可这些话,老朱敢说,蒋瓛却不敢全听啊,只能装作没听见,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头人,没有任何反应,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忘,绝不记住........
这是一种必要的自我保护。
他只好低着头,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能隐身才好,不被注意到,免得引火烧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目光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值得研究的东西。
........
老朱很快就把蒋瓛给打发走了,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像是赶苍蝇一样,有些不耐烦,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别处,不在眼前。
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即将上演的“好戏”。
他让蒋瓛去打探消息,他要在宫中等着看好戏,看看他大孙会如何应对,会不会给他带来惊喜,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表现,他对此很是期待,心里痒痒的,像是有只小猫在抓........
这种期待感让他显得比平日更有生气....
而与此同时。
朱煐府中。
这会儿的朱煐也见到了蒋瓛派遣出来的锦衣卫,在书房接见了他,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晃动,随着烛火摇曳,变幻着形状。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中兴侯,这是蒋指挥使让小人给您带来的密信。”锦衣卫将密信亲自交到了朱煐的手中,态度恭敬,双手奉上,微微躬身,动作一丝不苟,显得十分郑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不会外传。
朱煐拆开密信,看着里面的内容,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喜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显得很高兴,连眼睛里都带着光,亮晶晶的........
这喜悦发自内心,毫不掩饰。
燕王府一日之间从商贾手中筹措到了整整五十万两银子?这数目可真不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比他想的还要多,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让人喜出望外。这个数字让他精神一振。
不愧是朱老四,可真给力啊!办事效率就是高,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动作干净利落,这么快就打开了局面,取得了如此成果。
这效率让他暗自佩服。
这要是再加把力,搞砸稷下学宫重开大计就在旦夕之间!眼看就要成功了!胜利在望!近在眼前!伸手就能够到,触手可及。
这前景让他感到兴奋。
想到稷下学宫重开的计划被朱棣和朱允炆针对破产,亦或是在朱樉的操作下和燕王府学宫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朱煐的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心情很是愉快,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不少,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要飘起来似的........
这种轻松感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穿越到大明的目的无非就是完成天命任务‘为家国天下被君王所杀’,这要是搞砸了这般大事,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完美地符合了他的计划,朝着目标迈进了坚实的一步,离成功更近了,仿佛已经看到了终点,胜利在招手。
其一,稷下学宫重开以及燕王府学宫建设两者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一旦搞砸,那损失就是百万两级别,同时还会影响到朝廷的声誉,后果很严重,难以估量,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动摇国本,让朝廷陷入困境。
这种规模的失败必然会引起老朱的震怒。
如此,老朱必然震怒,愤怒的老朱会做出什么事?这简直不敢想象,但结局肯定很符合他的期望,正中下怀,求之不得,正好如愿以偿。
这个可能性让他心跳加速。
啧啧啧,这要是能咔嚓给自己一个痛快,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如愿,求仁得仁,达成所愿,结束这趟穿越之旅,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个念头让他眼中闪过期待的光芒....
其二,如此激烈的交锋,必然将朱棣和朱允炆给得罪死了,结下深仇,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挽回的余地,双方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只能一直对抗下去。
这种敌对关系正是他想要的...
按照史书上记载,老朱去世之后朱允炆登基,而朱允炆之后朱棣靖难成功登基成为永乐大帝。
自己这一波可以说是直接得罪死了老朱往后的两个皇帝!这仇恨拉得稳稳的,绝对没有化解的可能,是不共戴天之仇,无论谁上台,都不会放过自己,必定除之而后快。
这个局面简直完美...
哪怕自己在老朱这儿没能死成,眼下这一手铺垫下,朱允炆和朱棣自然也就成了自己的最强后手!将来不怕死不成!总有一个能成全他,帮他达成心愿,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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