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空空如也
林子里的光线幽暗，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马六在前面带路，身形干瘦，在密林中穿行无声。李泽背着56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将全身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钟头，马六在一片狼藉的雪地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蹄印杂乱无章，东一个西一个，甚至还有掉头往回走的痕迹。
“这畜生，跟老子耍心眼。”马六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蹲下身，捻起一点雪，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扒开一个蹄印看了半天。
“它在这儿兜圈子，想把踪弄乱。”
李泽没有说话，他走到一旁地势稍高的地方，环顾四周的地形。这是一片缓坡，夹在两条山脊之间，林木不算特别茂密，但灌木丛生，极易隐藏身形。
那头鹿的意图很明显，它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正在用猎物的方式，消磨猎人的耐心。
马六站起身，沿着其中一条看似最新的踪迹往前追，可没走多远，那踪迹又绕了回来，和他刚才走过的路重合在了一起。
老猎人的火气更盛，一脚踢在旁边一棵小树上，震落一蓬积雪。
“六爷。”李泽忽然开口。
马六回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别跟着它的印子走了。”李泽指了指西边的山脊，“它肯定往那边去了，想翻过山梁子，进更深的山沟。咱们直接从这儿抄过去，能在山脊上头堵住它。”
马六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泽。
这个年轻人的判断，完全是基于对地形的理解和对猎物心理的揣测，而不是循规蹈矩地跟着蹄印跑。这可不是一般后生能有的本事。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走。”
两人不再理会地上那些杂乱的踪迹，径直朝着西边的山脊爬去。山路陡峭，李泽却走得异常沉稳，那支56半在他背上，仿佛和他融为了一体。
爬了二十多分钟，终于上了山脊。视野豁然开朗。
马六刚站稳，就低呼一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雪地。
那里，一串清晰而有力的蹄印，正朝着山脊的另一侧延伸下去，消失在密林深处。蹄印的间距很大，每一步都踩得很深。
“你小子，行啊。”马六第一次正眼看向李泽，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它受过惊，跑了一阵，现在缓过来了。”李泽分析道，“看这步子，不慌了。”
“嗯。”马六从怀里掏出干粮，是一个黑乎乎的玉米饼子，硬得能当石头。他掰了一半，递给李泽。
李泽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白面饼，撕了一大块给马六。“六爷，吃这个，软和。”
马六接过来，没客气，就着雪水大口地啃了起来。
“六爷，等开春了，我给你弄点好菜种。”李泽一边吃着饼，一边说，“白菜、萝卜、黄瓜，你自己在那地窨子旁边开块地种点，也省得老往山下跑去换。”
马六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好。”
简单的休整过后，两人再次上路。
有了明确的方向，追踪变得简单起来。那头鹿似乎也放松了警惕，一路留下的痕迹清晰无比。
下午三点多，天光开始西斜，林子里的寒意也愈发浓重。他们翻过一座被当地人叫做“虎峰”的山头，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洼地前。
这地方叫长虫塘，夏天雨水多的时候，会积成一个水泡子，因为常有蛇出没而得名。
此刻，长虫塘已经干涸，长满了枯黄的茅草。
马六的身形突然定住了，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洼地的中心。
李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枯黄的草丛中，几个褐色的身影正在悠闲地低头啃食着什么。是鹿。
一共四头。三头体型稍大的母鹿，还有一头明显是今年才出生的小鹿。
它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李-泽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平稳。他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步枪的保险。
“你左，我右。”马六压低了嗓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摸到五十米再动手。打那头最大的。”
“好。”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分头行动，一左一右，借着地形的掩护，朝着洼地里的鹿群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李泽将呼吸放得极缓，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风从北边吹来，正好将他们的气味带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百米。
八十米。
六十米。
鹿群依然毫无察觉，那头小鹿甚至还撒欢似的蹦跳了两下。
李泽在一处土坎后停下，这里距离鹿群最外围的一头母鹿，目测不到五十米。他缓缓举起了枪，枪托抵在肩窝。
透过准星，那头母鹿的身影被无限放大。
他稳稳地套住了母鹿的脖颈与前胸连接的位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他屏住呼吸，手指平稳而有力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山林的寂静。
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那头被瞄准的母鹿猛地一震，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动弹。
一枪毙命！
鹿群瞬间炸了锅，剩下的一头母鹿和那头小鹿惊慌失措地朝着林子深处狂奔而去。
而另一头母鹿，则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砰！”
又一声枪响，从马六的方向传来。
那头踉跄的母鹿身上爆出一团血花，发出一声悲鸣，也跟着朝林子里冲了过去，只是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李泽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随着逃窜的鹿群移动，随时准备补枪。
他朝马六隐蔽的方向看了一眼。
土坡后面空空如也。
下一秒，他就看到马六那干瘦的身影，已经从藏身之处蹿了出来，手里那杆老猎枪被他随手扔在地上，人却像一头捕食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冲下山坡，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寒光，直奔那头受伤的母鹿逃走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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