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有点意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泽就起了床。
柴兵下午就要坐车回林场，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柴大哥，走之前，咱俩上山转转。”李泽把一支烟递过去，“顺道去看看马六爷，给他送点年货。”
柴兵接过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行。不过今天咱不去老地方了，换个山头，去松山北边，万米沟那块儿试试。”
李泽心里一动。
万米沟，那地方他上辈子可没少去，山深林密，里面的好东西多得是。
早饭是在郝军家吃的。
杨淑华起得早，烙了厚厚的白面饼，又炒了一大盆酸菜，里面卧着几个荷包蛋。
桌上，郝军从炕柜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的酒瓶子，塞到柴兵怀里。
“柴哥，这个你带上。”
瓶子一打开，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材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就冲了出来。
“这是我戒酒前，最后泡的一坛。”郝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虎骨、鹿茸、蛤蟆油，还有好几根老山参，都是我爹那会儿留下来的。喝了对身子骨好。”
柴兵把瓶盖拧紧，郑重地拍了拍郝军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份情谊，都在不言中了。
吃完饭，徐春林也扛着他的那杆老猎枪跟了过来。
李泽没让他跟着去东山，而是吩咐道：“你跟柴大哥先去村口等着，我跟郝哥去给马六爷送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东山离南兴村不远，是片连绵的丘陵。
马六爷的家就在山脚下一处背风的凹地里，一个用石头和泥坯垒起来的地窨子，屋顶上压着厚厚的茅草。
李泽和郝军到的时候，正看见马六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几张晒干的兽皮，一捆套索，还有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
“六爷，忙着呢？”李-泽把背上的麻袋卸下来。
马六抬起头，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给您带了点吃的和酒，还有些调料。”李泽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掏，两瓶白酒，一小袋精盐，几包大料，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肉。
这些东西在村里人看来金贵，但马六只是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忙活自己的事。
“要出门？”李泽问。
“嗯。”马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这是要去哪儿啊？快过年了。”郝军在一旁插话。
马六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昨天，在火砬子山那边，看着新鲜的踪了。”他声音沙哑“是头好货。”
火砬子山？
李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那地方再往北，不就是万米沟吗？
“六爷，是鹿？”
“嗯。”马六站起身，指了指北边的方向，“看蹄印，是头成了气候的公鹿，少说也得有七八个叉。它奔着万米沟去了。”
李泽和郝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六爷，不瞒您说，我们哥几个今天也正准备去万米沟。”李泽往前一步，“既然赶上了，不如搭个伙，一起？”
马六打量了李泽几眼，又看了看旁边人高马大的郝军。
他沉默了片刻。
“你们？就那杆老撅把子？”
李泽笑了笑，不以为意：“家伙是差点，但人还行。我们人多，能帮您把那畜生给圈住。”
马六又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才终于开口：“那就一起。不过，得按我的规矩来。”
“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泽让郝军先回去把柴兵和徐春林叫过来，自己则留下来，帮马六收拾东西。
很快，解放卡车吭哧吭哧地开到了地窨子门口。
柴兵和徐春林从车上跳下来，看到马六，都客气地喊了声“六爷”。
马六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李泽把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咱们兵分两路。”李泽在地上画着，“六爷的脚程快，经验足，他带着我，直接从火砬子山插过去，掐踪。柴大哥，你跟郝哥、春林，带着狗，开车绕到万米沟的北口，从那边往里赶，打狗围。咱们争取把它堵在沟里。”
掐踪，是猎人活计里最考验耐性和追踪技巧的。需要根据野兽留下的蛛丝马迹，判断它的走向、速度甚至状态。
而打狗围，则更讲究配合和对地形的熟悉，利用猎狗的嗅觉和速度，将猎物驱赶到预设的包围圈里。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狩猎方式，如今却要结合在一起。
柴兵听完，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看向李泽：“家伙够用吗？鹿可比野猪精明多了，也跑得快，你那杆老撅把子，怕是够不着。”
说着，他回身从车上取下自己的枪袋，拉开拉链，露出一支通体黝黑、泛着金属冷光的56式半自动步枪。
“用我的。”柴兵把枪递给李泽，“这玩意儿打得准，有效射程四百米，足够了。”
他又从李泽手里接过那杆老旧的撅把子步枪，掂了掂。
“我跟着他们打围，用这个就行，动静大，吓唬牲口足够了。”
李泽没有推辞，接过了56半。
枪身入手冰凉沉重，一股熟悉的感觉瞬间从手臂传遍全身。他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弹仓，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生涩。
马六在一旁看着，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几分惊讶。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一切准备就绪。
几人上了车，卡车掉了个头，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北开去。
车子在颠簸中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处叫“洗马地”的河滩边停了下来。
“我跟六爷从这儿下。”李泽跳下车。
“天黑前，我们在北边山梁子那儿汇合。”柴兵叮嘱道，“要是没碰上，就朝天放一枪。”
“好。”
李泽和马六下了车，看着解放卡车卷起一阵烟尘，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萧瑟声响。
马六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口，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
“走吧。”
他吐出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路边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里。
李泽紧了紧背上的步枪，跟了上去。
一踏入这片原始的山林，周遭的光线立刻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枯枝败叶和湿润泥土混合的气息。
马六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得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李泽跟在他身后，同样将呼吸放到最缓，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落叶上，避免踩断干枯的树枝。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进着。
马六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一层积雪。
雪下，一个清晰的蹄印露了出来。
“就是它。”马六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蹄印的大小，“比我昨天见的那个，好像还大了一圈。”
他站起身，望向密林的深处。
“这畜生，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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