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接他们去
马六的身影快得不像个老人，在雪地里拉出一道残影。
李泽没有丝毫犹豫。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枪。
那头没受伤的母鹿和那头小鹿正亡命地向林子深处逃窜，惊恐之下，路线都有些不分东西。
李泽的准星迅速移动，稳稳地套住了那头成年母鹿。
他没有去管那头小鹿。
打幼不打母，这是规矩，反过来，打了母的，留下孤零零的幼崽，也活不长久。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砰！”
又是一声枪响，比马六那杆老猎枪的声音要清亮得多。
奔跑中的母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整个身体凌空飞起，重重地砸在雪地里，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李-泽甚至没有去看结果，枪口一转，已经瞄向了那头受惊的小鹿。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扣……
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枪口。
算了，三头大的，足够了。
他提着枪，快步跟上了马六的方向。
林子里，马六追着那头受伤的母鹿已经跑出了一百多米。那头鹿的一条后腿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
“六爷，慢点！雪滑！”李泽在后面喊了一声。
马六年事已高，这么在雪地里猛跑，万一摔一跤，骨头可就脆了。
马六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前面那头奔逃的猎物。他的速度丝毫未减，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猎物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又追出了一里半地，那头受伤的母鹿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马六一个箭步冲上去，抽出腰间的柴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痛苦。
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大片洁白的雪地。
马六拄着刀，站在鹿的尸体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树杈，照在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
忽然，他笑了。
先是低低的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惊起几只晚归的寒鸦。
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之后，彻底释放的畅快。
李泽走上前，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笑了半晌，马六才停下来，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转过头，看着李泽，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光彩。
“好小子，真有你的！”马六的声音依旧沙哑，“那杆家伙，在你手里，活了！”
“是六爷您老当益壮。”李泽把56半背回身后。
马六摇了摇头，走到李泽打倒的第二头鹿旁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伤口。
子弹从脖颈处贯入，破坏了整个中枢神经。
一击毙命。
“你这枪法，是部队里练出来的？”马六站起身，笃定地问。
李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
马六也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吧，天快黑了，得赶紧收拾。”
两人合力将三头鹿拖到一处背风的平地上。
马六从怀里摸出那把磨得发亮的柴刀，开始熟练地剥皮放血。
李泽也拿出自己的匕首帮忙。
“六爷，你一个人住山上，图个啥？”李泽一边干活，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马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被晚霞染成金红色的山峦，沉默了许久。
“不能死。”他忽然开口，“死了，就啥念想都没了。得活着，活着才能看着。”
“看什么？”
“看那希望。”马六低下头，继续干活，不再多说一个字。
很快，三头鹿都被处理干净。鹿皮被完整地剥下，内脏被仔细地掏空。
“这三头鹿，你拿两头走。”马六用刀刮着鹿皮上的脂肪，“我留一头，再要点下水就够了。”
“六爷，这可不行，说好了一起搭伙，得平分。”李泽立刻反对。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马六眼睛一瞪，“我一个老头子，吃得了多少？放着也是坏了。你小子人头多，正好分分。”
他瞥了李泽一眼，忽然问：“是周二愣子馋肉了？”
李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马六大概是知道自己跟周二愣子关系不错。
“不是他，”李泽摇摇头，“我想着给另一位长辈送点去。他身子骨不好，正好用鹿肉补补。”
马六闻言，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他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遍李泽。
“你小子，大爷倒是挺多。”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人缘好，是福气。不像我，是个孤寡命。”
说着，他的神色又严肃起来，压低了嗓子。
“小子，我跟你说个理。人怕激，马怕骑。那个李三，不是个好东西，你最近风头太盛，他肯定看你不顺眼，得防着点。”
李三？
李泽心里一动。没想到连久居深山的马六都知道李三。看来这家伙在南兴村，确实是个人人侧目的角色。
“我心里有数，六爷。”
马六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将鹿血用带来的水囊和酒瓶都装好，这可是大补的好东西。然后，李泽砍了几根粗壮的柔韧的树枝，用藤条捆扎起来，很快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爬犁。
将两头鹿和大部分内脏、鹿皮都捆在爬犁上，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
山路边，解放卡车的车灯早就关了，只剩下三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娘的，这都几点了，泽子他们咋还没信儿？”郝军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碎，“别是碰上黑瞎子了吧？”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徐春林啐了一口，“泽子和六爷都是老手，能出啥事。”
“狗屁的老手！”郝军气不打一处来，“咱仨带着狗，追了半天，就套着一头二百来斤的猪。那几条笨狗，见了兔子比见了亲爹都跑得快，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掉链子！”
柴兵靠在车头上，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山里的夜晚，冷得刺骨。风一吹，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鬼哭。
时间一点点过去，连最沉得住气的柴兵，也开始有些不安了。
他站直了身子，把烟头弹进夜色里。
“不能再等了。”他回身从车里拿出那杆老撅把子步枪，“我朝天放一枪，给他们个信儿。要是再没回应，咱们就得进去找了。”
郝军和徐春林都紧张地看着他。
柴兵拉开枪栓，将一颗子弹顶上膛，然后高高举起枪口，对准漆黑的夜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空旷寂静的山谷里炸开，传出很远很远。
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一秒。
两秒。
十秒。
山林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郝军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砰！”
从北边山梁子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回应的枪响。声音虽然遥远，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无比。
“听见了！”郝军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激动地跳了起来，“是泽子！是泽子的枪声！”
柴兵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他迅速跳上驾驶室，拧动了车钥匙。
解放卡车发出一阵嘶吼，两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划破黑暗，直直地射向北边的山林。
“走！接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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