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入青云3

云梦殿。

流光溢彩。

值守的侍女见妲己归来，忙躬身相迎，

“仙君，您回来了…”

话音未落，却瞥见她怀中那一团脏污，不由怔住，

“这…这是……”

妲己垂眸看了眼怀里。

男孩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长睫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浅影，连睡梦中仍不安地攥着她的衣襟。

“去备热水。”

她声音放轻，

“帮他沐浴。”

侍女立刻敛袖应声，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转身时忍不住又望了一眼。

向来不染尘埃的仙君，此刻华服上沾着血污与尘泥，还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稳稳护在怀中。

妲己刚将怀中熟睡的孩子递到侍女臂弯，方一转身。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自身后响起。

她回眸望去，只见侍女踉跄后退，腕上一道鲜红的齿痕正汩汩渗血。

而方才还在安睡的纪伯宰，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妲己执起侍女颤抖的手。

侍女眼中噙着泪，声音发颤，

“奴婢刚要接过小公子，他就、就突然醒了…张口便咬…”

妲己指尖泛起莹白流光，轻轻拂过伤口。

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连一道浅痕都未曾留下。

她又取出素帕，拭去侍女颊边泪珠。

“先下去吧。”

声音温和，

“这里交给我。”

待侍女退下，妲己环顾空荡的内殿，轻唤，

“纪伯宰。”

唯有纱幔在微风中轻扬。

她并不着急，纤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唇角泛起了然的笑意。

“找到你了。”

裙裾曳地，她缓步走向床，看向幽暗的床底。

那双熟悉的、带着野性与惊惶的眼睛，正从阴影深处死死地盯着她。

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最深处的角落，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幼兽。

妲己在床榻边蹲下身，平视着黑暗中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

“怎么了？”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纪伯宰没有回答，反而又往阴影深处缩了缩。

“出来。”

“骗子。”

闷闷的声音从床底传来，带着哽咽。

妲己微微一怔，

“骗子？”

“对，大骗子！”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

“你肯定想把我丢掉，丢给那个女人…就像他们一样…”

说到最后，尾音已经破碎不成调。

借着从床幔透进的微光，妲己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迅速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

她语气温和：“我没有。”

“你还在骗我！”

他用力摇头，乱糟糟的头发碰到了床板。

“真没有。”

她耐心解释，

“我只是想让她带你去沐浴。”

纪伯宰的抽泣声顿了顿：“沐…浴？”

“就是帮你把身子洗干净。”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若是要丢下你，何必带你回来？”

纪伯宰怯生生地打量着她的手掌，声音里还带着怀疑，

“你当真没骗我？”

“没有。”

她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勾起小指，

“我们拉钩。”

“拉钩？”

他困惑地重复。

“对，拉钩。”

她认真地解释，

“他们说，拉了勾就不可以骗人，谁骗人…就是小狗。”

这句孩子气的誓言似乎打动了他。

片刻犹豫后，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床底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纤白的小指。

“说好了，”

他紧紧勾住她的手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我们不可以分开，谁要是离开，谁就是小狗。”

妲己凝视着他泪痕未干的小脸，

“好。”

氤氲的水汽在浴房里袅袅升起。

妲己将纪伯宰放在绒毯上，轻声道：“脱衣服。”

小男孩没有丝毫犹豫，乖巧地解开破烂的衣带。

当最后一件单薄的里衣褪下时，妲己的眉毛一蹙。

瘦小的身躯上，新旧伤痕交错纵横，青紫的淤痕与结痂的伤口遍布在嶙峋的肋骨间。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一道横贯背脊的鞭痕，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纪伯宰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疼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

“现在不疼了。”

妲己将他小心地抱进温热的浴桶中。

当水流漫过身体时，他明显紧张起来，不安地朝她的方向靠拢，溅起细小的水花。

“别怕，”

她一手稳住他单薄的肩膀，声音放得极轻，

“没事，我不走。”

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依然写满了惶恐。

他悄悄从水中抬起小手，精准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仿佛这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结。

妲己任由他牵着，用另一只手执起玉勺，舀起温水缓缓浇在他肩头。

水流顺着瘦弱的脊背蜿蜒而下，冲淡了血污，也冲开了纠缠的发丝。

她取来香膏，细致地涂抹在他每一寸肌肤上。

纪伯宰始终紧紧勾着她的手指，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浴房内水汽氤氲，妲己正细致地替纪伯宰梳理湿发。

小孩安静地靠在桶边，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就在这时。

“姑姑！我找到言笑了！”

天玑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浴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电光火石间，妲己指尖轻抬，一旁的屏风应声移动，稳稳挡在浴桶前，将纪伯宰严严实实地遮住。

天玑探进头来，看着端坐在屏风前的妲己，不解地眨眨眼，

“你在干嘛啊，姑姑？”

妲己眸色微沉，

“停。”

天玑立刻噤声，乖乖站在原地。

要说这极星渊她最喜欢的是谁，非姑姑莫属。

但最怕的，也是这位姑姑。

自从姑姑执掌极星渊，已连续三届在青云大会上夺得上境。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是青云大会千年历史上唯一一位女主将。

还记得姑姑初次登场时，那些自视甚高的男修们轻蔑的眼神。

可当姑姑手持长剑，将一个个对手挑落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最后那场决赛，她更是把号称百年难遇的天才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堪称酣畅淋漓。

只是姑姑性情不定，好的时候极尽宠爱，若是触了她的逆鳞…

“你先回去，”

妲己的声音将天玑从回忆中拉回，

“我过段时间去找你。”

“噢。”

天玑乖巧应声，悄悄瞄了眼那座严实的屏风，终是没多问，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妲己这才挥手移开屏风。

浴桶里，纪伯宰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小手紧紧抓着桶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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